待赵瑛离开后,那正佝偻着背清扫东街庭院的奴才正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大人也真是的,非得大庭广众之下砍头。这血都粘到地上,洗都洗不掉。”
她似是想起什么,皱着眉头纳闷道:“刚才那位女君说什么来着?砍头?可是没有人被砍头啊……”
奴才看着赵缨早已离去的身影,一拍脑袋跺脚。
“哎呀弄错了!被砍的那不是个人啊——”
此时赵缨看着那白布,脸上极为难看。她双手颤栗,深吸一口气,似是不愿相信赵瑛就死在这里。也不愿意相信这白布之下,躺着的便是赵瑛。
分明之前见她还活着好好的。
赵瑛面无血色,她轻轻扯了扯嘴角。
说好了,即便是死,她也要见到她的尸首。
她猛地掀开白布——
却见那木板之上,是个面容苍白的乞丐。乞丐衣衫褴褛,面容消瘦,看起来是个痨病鬼,浑然不是赵瑛的模样。
赵瑛呢?
赵缨脸色骤变,却忽然听闻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她蓦然回头,却见是撑着伞一袭白衣款款而来的纳兰长德。纳兰长德微微敛眸,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身上,忽闪。
而在纳兰长德身后被人搀扶着的正是:
——赵瑛。
本该被砍头斩首的赵瑛。
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站在她的跟前。
“阿缨……”
赵瑛先前被穿透琵琶骨,眼下伤口尚未痊愈。她面容苍白看起来极为狼狈,然而那眸子却与以往截然不同,带着丝光亮的瞳孔格外分明。
然而还未待她开口说完,就被赵缨给打断了。
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诱她上钩的幌子,赵缨的面色极为难看,她双手抱拳交叉在胸前,目光倨傲而又嘲讽,又回到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赵缨冷哼道:“是我多虑了,我就说赵大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砍头。”
“啧啧也对,像赵大人这种会给心狠手辣给自己胞妹饭菜里下毒、害胞妹武功尽失的人,就算是死了到阴曹地府阎王爷都觉得晦气。”
当初若非她这位好阿姐在饭菜里下毒,让她武功溃散,她又怎么可能输给她?
她用卑鄙下流的手段赢了她,现在还假惺惺地装作姐妹情深。甚为好笑。
“下毒?”
赵瑛皱眉:“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赵大人贵人多忘事,自然不会把这放在心上。”
赵缨反唇相讥,嘲讽道。
赵瑛原本正晴的面色蓦然转阴,她怎么可能会给赵缨下毒,害她武功尽失?
倏忽她似乎是回想到什么,眸光渐冷。当初她亦觉得奇怪,她身体素质不比阿缨,武学天赋也不行,她本来以为她会就此输给阿缨,可偏偏最后赢的人却是她。
饭菜……
赵瑛似是想到些什么,霎时变得阴沉起来。
“是主上。那毒是主上下的。”
她记得当时是主上托人让她送饭菜给赵缨,她遵循主上之言,但却从未想过那饭菜中居然会有毒。赵瑛眸中闪过一丝痛恨和狠戾,竟是她亲手将阿缨推远。
见赵瑛丝毫不避讳纳兰长德,赵缨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此番戏码,即便是再蠢,她也知晓,纳兰长德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赵缨也不是没有想过下毒者另有其人,可她对赵瑛的恨已经深入骨子里,即便是知晓答案又如何,她不禁冷笑。她武功溃散,而赵瑛便是其中获利者,怎么能让不她憎恨。
可当她知晓赵瑛之死,却又浑身不痛快。
“二殿下。”
赵瑛咳嗽半分。她微微低着头,即便此刻身受重伤亦朝着纳兰长德行礼。
呈匍匐之姿,纳兰长德让她心悦诚服。
赵瑛道:“这场博弈我输了。我可以任殿下处置,但还请殿下放过阿缨。”
当初纳兰长德问她,赵缨是否会来救她。
她与他打赌,赌的便是赵缨。她本以为赵缨不会来,却没想到纳兰长德会出此计。
所谓的斩首不过是一出戏,一场演给赵缨的戏。
二殿下故意在东街大庭广众之下作势斩首,却又用罪名未成将刑期延后;再特意让人于东街杀了头猪,染了一地的血。随后故意命人散播她被砍头的谣言,让人误会她当真被斩首。最后,纳兰长德甚至还寻了具死尸来替她。
纳兰长德心思缜密到让她诧目。所以即便最后她死在纳兰长德手里,亦不算委屈。
纳兰长德颔首,话中却意味深长。
她的视线触及此时脸色青紫的赵缨身上,淡淡道:“赵瑛,你以为本殿费尽心思陪你演这么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只是为了你?”
赵瑛登时面色凝重,试图挡在赵缨跟前。
然而却无甚用处,纳兰长德轻描淡写地走到赵缨跟前,眸光里闪过一丝深沉,随后她似是轻描淡写道:“赵缨,你阿姐被我下了剧毒,不过片刻她便会死去。若是你愿意为我所用,我就给你解药。”
赵瑛骇然,她怎么不知道她被纳兰长德下毒了?
然而还未等开口,却被纳兰长德轻飘飘的一个眼色给止住。
“殿下此言,想必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来问我。”赵缨轻哼道:“就算是我不从,殿下你又会放过我?放过她?”
她此言对解药一事只字不提,但话中之意却昭然若揭。
纳兰长德既然目的达成,她对这对双生之间的恩恩怨怨无甚在乎。
若是顺手推一把,就能促成手足情深,纳兰长德也乐意做这助人为乐之事。可一旦她想要的得到了,再多的她也不愿意耗费心思。
“殿下想要为何,所说便是。”
“我想要制作弩的图|纸。”
虽说是图|纸,但其背后的却不是那么简单。
纳兰长德轻笑,唇角微微勾起。她的双眸如惊涛骇浪,那波涛汹涌下暗藏着蚕食的野心,浑身气势让人不得不侧目。然而她面上却仍旧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