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齐接过汤匙,让小姜子站在一旁端着药碗,由他把药汤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进雁迟归嘴里。
雁迟归被灌了两三勺,就侧头躲开,再也不肯喝了。
他说:“我不想生。”
听他说出这句话时,舒齐怔了怔。
“朕很想要这个孩子。”舒齐满目怜惜,但又决意索取,“你都给别人生了一个,朕也要。”
雁迟归脸色苍白地阖上眼,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生生忍住。
舒齐见对方被腹中胎儿折磨得这般虚弱,心中自是疼痛,可他实在太想要这个孩子了。
“就这一个,好不好?”舒齐赌咒发誓地说,“朕决不贪心。倘若以后我再跟你要孩子,我就不得好死,死也见不着你!”
雁迟归闭着眼说:“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个孩子,那我们来谈个条件吧。”
舒齐没插话,认真听他讲。
“我可以顺从你的意愿。”雁迟归说,“只要你答应,等我生下这个孩子,就放我离开。”
刚说完,又立即强调了一句:“我要的是一个郑重的承诺,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谎话。”
舒齐沉默了片刻,道:“朕不想谈条件。你和孩子,朕都要。”
雁迟归抬起眼帘,冷笑:“这又岂是你说了算的。一尸两命,你要么?”
舒齐:“……”
“你一定要对朕这么狠心吗?”舒齐又拿出装可怜那一套,眼眶红红地流下泪水。
可惜雁迟归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只冷漠道:“你到别处去哭,我看着碍眼。”
“……”
舒齐用袖子揩去眼泪,对小姜子道:“去拿纸笔来。”
小姜子愣了愣,才放下药碗去照做。
雁迟归则疑惑地抬眸望着舒齐。
舒齐伤怀道:“你不是很想离开朕吗?强扭的瓜总是泛苦,朕允了你便是。希望在这最后一段日子里,我们能相处得愉快一点。”
雁迟归将信将疑,默然思忖起来。
直到小姜子拿来纸笔,雁迟归才回过神来。
只见小姜子弯下腰,将纸笔放在了平坦的后背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捧着砚台,拿自己给舒齐当桌子用。
舒齐一只手搂着雁迟归,一只手提笔写字,很快便写下一封“承诺书”。
——承诺雁迟归生下孩子后,便可自由离开皇宫。
写完还咬破拇指,在落款处盖了个红彤彤的手印。
然后递给雁迟归:“喏,你过目一下。”
雁迟归:“……”
他看了看,内容没有问题,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但就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想了一会儿,雁迟归才说:“你得盖个印鉴上去。”
舒齐不禁失笑:“……印鉴只能盖在严肃的事情上。”
雁迟归反问:“难道这件事不够严肃么?”
舒齐:“……”
“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事,我连指印都戳上了,你还不放心吗?”他纯良无害地说。
雁迟归摇头道:“不放心。”
舒齐:“……”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吩咐小姜子:“去把朕的印鉴拿来。”
说盖就给盖了。
但天子印鉴盖在这么一张纸上,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舒齐几度扶额。
但好在,雁迟归总算被哄住了。
……
几日后。
老御医按时到寝宫给雁迟归请了脉,便颤颤巍巍地往重光殿去了。
他跪在重光殿内,向舒齐双手奉上一张叠了又叠的纸。
舒齐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写的承诺书。
便让小姜子接了过来。
他打开一看,果然是。
于是抬手让老御医平身,并发问道:“这东西怎么到了你那里?”
老御医苦脸道:“是雁侍卫托微臣替他保管的,说是等他生了孩子,再拿给他。这……微臣哪敢啊。”
舒齐闻言轻笑出声,又马上以拳抵唇强忍笑意,说:“秦御医对朕一片忠心,朕甚是欣慰。”
话完,便下令赏了老御医好多东西。
老御医领着一堆“不义之财”,擦着汗走出皇宫。
舒齐捏着那张纸瞅了大半天,忽侧头笑问小姜子:
“雁侍卫可爱吗?”
小姜子:“……”
哪里是可爱,根本就是傻乎乎。
看着秦御医长得慈眉善目,就把人家当好心爷爷托付了。
结果转头就被人家出卖了。
自个儿还踏踏实实地蒙在鼓里。
当然,这些话小姜子也只敢在心里说说。毕竟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就得做什么样的狗。他时刻谨记,他与舒齐是一体的。
在舒齐的盯视下,他终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保守地表示“可爱”。
舒齐这才放过他。
却仍不放过那张纸。
逮在手里,笑了又笑:“他是在寝殿中换了多少个地方都藏不稳妥啊……”
小姜子:“……”
可以想象那般场景了。
——大概就像小动物藏粮食那样,藏哪儿都觉得不安全,怕被别人偷了去。
可是呢,藏着藏着就不见了,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小姜子一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