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器的作用和威力取决于使用者,我这微薄灵力,确实很让人担心啊。我目光落在掌心一瞬,又转向遥远窗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师傅在就好了。
要是师傅在,不用缝衣,挥挥袖就能挡下阿泥渡劫的三道天雷。
我趴在桌子上,思绪放得很远,缝衣安静地陪在我身边。
夜就这昏沉下去。
摘灵草比我们想象中要顺利,我们发现的这株灵草长在险峻之处,旁边没有觊觎的妖兽,就是难摘了点。它长在一座山的最高处,山身如斧劈,光滑得连碎石都没有,只有缝隙里长着几株孱弱的野草。
好在这天堑于我而言还算过得去,缝衣一戳坚硬的山体就能戳出一个深坑,我削了几根树枝轮流当梯子,爬了大半个时辰后我背上的阿泥勉强用尾巴够到那株迎风而舞的灵草。
“增长修为,护住心脉,也不用炼丹,直接吃就行。”我查阅手札道。
阿泥看着这株灵草有些踌躇道:“现在吃吗,要不等天劫到了再吃?”
“摸不准药效什么时候发作,你觉得天劫什么时候到?”
阿泥想了一会,严肃地道:“我觉得快了。”
它说的没错,当天下午在阿泥服下灵草后不久,晴空万里霎时变乌云滚滚。
阿泥坐在山顶,咬着牙用灵力筑成一层雪白的法阵护体。我站在不远处手里捏着缝衣和一打符篆。
“轰——”
天地风云变幻,第一道天雷如约而至直直劈向山顶小小雪白身影,我听见雷声掩盖下的闷哼。阿泥呛出一口血居然成功接住第一道天雷,可在它还没来得及调整紊乱气息时,第二道天雷便已汇聚成型。阿泥怆然抬头,两条尾巴展开,一角残破的法阵在雪白灵力修补下缓慢成型。第二道天雷落下时,我手中符纸随风散入阵里,为它削弱了第二道天雷的威势,阿泥的尾巴梢那一撮毛被天雷劈焦了。
第三道天雷是追着第二道天雷的尾巴来的。
我掷出缝衣笔,灌满灵力的笔身和天雷相击陡然爆出刺眼白光,荡开的灵力叫我胸口一闷,紧接着呕出一口血。尽管如此,这几乎叫我脱力的一击也只是堪堪削去天雷三成威力。白色法阵砰然破碎,天雷过后,只有一只半边身子被劈得焦黄的三尾白狐和一支经天雷淬炼后闪闪发光的笔躺在山顶。
我脚步虚浮地扑过去,幸甚至哉,狐狸还有气,笔也没断。
那三道天雷几乎劈得我们俩元气大伤,阿泥自从回来后每日都在昏迷,清醒后每日萎靡不振地窝在床上喝药到它能颤颤巍巍地下床自己走路又过了大半个月。
我们在莽山待的时间也理所当然地延长了,但再怎么延长还是要回去的,眼见阿泥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挑了个日子准备启程。
出发的前一天夜里,阿泥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我在庙门挂了一盏灯,就回去在窗下继续写我那已经写了大半的手札。
这本手札里阿泥见过的脸谱只占了一小半篇幅,大半都是我下凡历练时的所见所闻。但写的松散,有的是密密麻麻一整页,有的是零零碎碎的几行,这页的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翻过去,看见的是下页的家常小事,激昂的乐曲停在最高潮不情不愿地续上民间哄睡的童谣,像没头没尾的海参从哪一页都能开始阅读。
夜风温柔地拍着窗棂,灯盏里纤细的火苗摇曳,窗外有风穿梭在林间,风过处撒下树叶轻轻的摩擦声 。
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我在灯下抬头望去,看见一片雪白的衣角。
明月荒山,古庙青松,有人提灯款步而来。此情此景一如聊斋里的狐魅精怪,温柔多情的眉眼,衣角带着杜衡香气,要和窗户下的客人谈一谈诗书文采,寻花踏月之类的雅事。
可眼前骄傲的人分明不是那书中风雅的狐妖,她提一盏灯抬起下巴问道:“好看吗?”
来人正是阿泥,不抬头我也知道是阿泥,只因这提灯而来的风雅美人明显还没适应这具人类,走路的时候顺拐。
我放下笔笑道:“好看。”
她又问道:“我这张脸,你以前见过类似的吗?”
我摇头表示否定道:“从未见过。”
阿泥这才满意,眼角眉梢挑起笑,化形时没隐去的狐狸耳朵在空中扬起一对小小的弧度。
她倚在窗边道:“以前是对化形有过钻研,但是一直变不了人身,现在尾巴和耳朵也藏不掉。我能化形大概是托了那株灵草的福药效过了估计还要变回去。”
我点点头,狐族千年证长生,修到四尾才能完全掌握化形之术,刚长出三尾就要修成完整的人身,未免操之过急,时间那么长呢。
阿泥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这副人身上了,她在窗外转了一圈又一圈,新奇地对着水面打量这一张新得来的皮囊。看了一会不太稀奇了,拖着三条雪白狐尾对我道:“困了,明天吃什么?”
渡完天劫修出半个人身,抛去刚化形装模作样的风雅,阿泥又成了阿泥,又成了无忧无虑、馋嘴好吃、嘴欠爱挠人的阿泥。
果然本性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