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灼烧让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地向四处张望,依旧是破庙,依旧是凡间,穿堂的风被佛像挡住,扬起蒙尘的蛛网。阿泥在我身边呼呼大睡,画皮用的笔温度惊人,笔身上的九尾狐眼眸发光,几欲挣脱封印,正是它惊醒了我。
笔身上刻有三十六道护身符,有镇宅辟邪之用,此时向我预警,万不敢大意。
我起身环顾一圈,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心大地睡下了,躺下的时候看见佛像含笑的五官。
不对,铺茅草时为了取暖,我和阿泥特地铺在佛像身后,怎么我躺下的时候能看见佛像的正脸。
我不动声色地转身去看阿泥,它还在安详地睡着,像是陷在什么妖物编织的幻境里,一睡不起。
我抓起笔起身,明白不是我们在睡梦中被换了位置,是这石像自己将头整个扭了过来。
石佛低眉含笑,观世人万千像,大慈悲,大悲悯。
我对它道:“刚才那场梦是你干的好事。”
佛像不语,面上笑意愈深。
阿泥估计也深陷旧梦中,我瞥它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它在梦中皱起眉,面色不安。刚才睡得那么安稳是因为噩梦前奏太长了吗。
我将笔在手中转了一圈,没有和它废话,直接开打。
打起来我才发现,我近不了它的身,方才一击之下,佛像脸上多了个白印。身前的香灰无风自浮,在半空中练成一道绞索,带着劲风狠狠向我抽来。
我抱着阿泥闪身躲开,看见原本站的地方石砖崩裂,扬起无数灰尘。还没等我站稳,下一鞭又劈来灰尘向我袭来。阿泥还在我怀里,避无可避只好拿起笔硬抗这一鞭。
笔没折,我也没死,只是被抽退了十几尺,虎口震得生疼。
劲儿还不小。
在我喘息时,那佛像嘴角忽又上扬了一些,阿泥在梦中挣扎,艰难地蜷缩成一团。
鞭子抽的更狠更快了。
敢情这佛像的妖力和阿泥的梦直接挂钩。
它深陷噩梦中,此时此刻不是给它两下,就能解决的了。还没等我相出应对之策,那堆香灰分成万千份,齐齐向我抽来。
我抱着阿泥在鞭子里拼命逃窜,滚得一身灰,狼狈不堪。
阿泥突然咬住我的手腕,我手腕一疼有心想给它两下,鞭子却在这时停下,猛然抬头看见,看见那佛像嘴角又上扬了些,近乎狰狞地看向我们。
这是又梦见什么了。
那堆香灰细如红线,千丝万缕,破空斩下,我旋身避开,红线堪堪擦过脸庞,斩下一段发丝。用笔斩断这一条细线后,其他细线一拥而上将我和阿泥裹成一个厚厚的茧。我站定看见庙宇上空密密麻麻团在一起的线条,垂眸道:“受不了了。”
“缝衣,出来,给我斩了这尊野佛。”
画皮笔不情不愿地动弹了一下,不敢违抗我的命令,笔尖划断几条细线,化成三尺青锋。
佛像见状,包裹着我们的香灰立即散去,重新凝成梵文,是一整篇《心经》。
梵文裹挟万千阴风怒号砸向我,我手执三尺青锋,剑身若秋水,一剑霜寒。
纵身一跃将梵文拦腰截断,连同佛像头颅一起斩下。
“走江湖的人,不会没有压箱底的东西的。”
梵文当场化作香灰无力飘散,野佛头颅重重砸下,头颅中还嵌着一枚浑圆散发着白色光晕的珠子。我捡起那珠子装进行囊,阿泥此时猛然惊醒,魂不守舍地看着我。
“梦到什么了?”我提剑问道。
阿泥双眼无神地道:“梦见我的尾巴被人砍下来了,他们还要扒我的皮。”
这妖怪对于扒皮抽筋之类的事真是很热衷呢,估计是靠吸食他人恐惧来修炼的,我提剑将佛像石身砍成几截后,长剑慢慢缩回重新变成画皮笔的样子。
“你这毛笔还能这么用。”阿泥没来得及追问我发生了什么,先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我把笔扔给它。
“这上面还有字,‘缝衣’,什么意思?”
画皮笔在地上打了个滚,笔端用小篆刻了两个小字,缝衣。
“它的名字,不过它不喜欢被这么叫。”我道。
打完这么一场,天也亮了,又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