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目光却看向亭中的女子,那女子也转过身,远山眉,芙蓉面,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真是个颜如桃李的美人,她想。
自那日祭祖后,她便消瘦了许多,侍女为她梳妆时她也曾见过自己憔悴的容颜,暗沉的肤色。
“我确实是不如她光彩照人的。”她道。
檀郎慌忙跑过来,听见这话便知她心中所想,解释道:“芳卿,你误解了。这是父亲为我……”
后面的话他却说不出口了,她却接着道:“为你寻的正室娘子吗?”
檀郎沉默了。
她抬头看着他,久久等不到一个回答,便拉开檀郎牵着她的手,独自离开了。
纠缠了这么些年,本以为有个好的结局的。她以为的才子佳人戏本,给了她当头一棒。
离开花厅后,她并没回住处,只是独自一人昏昏沉沉地在外行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在一处池边呆呆地看了许久。回过神来发现这是婆婆的住处,起身匆匆离开的时候却有一个侍女来请她。说是夫人要见一见她。
她不知道婆婆要做什么,就浑浑噩噩地跟着去了。
婆婆见了她,面色平静,没说什么话。只是让她坐下,吩咐侍女沏杯新茶。
她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垂眸等待着冷嘲热讽。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抬头不解地看向婆婆。
婆婆面色隐隐有些陌生的悲戚,看她眼神空洞地喝着茶水,忽然问道:“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子,这么做图什么呢?”
一句突如其来的关心。
她端着茶盏,呆呆愣愣地回道:“檀郎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婆婆的眼神看着很失望的,叹道:“傻姑娘。”
她隔着水汽看过去,影影绰绰间婆婆的面容同母亲有几分相似来,她突然间想起了分别几年的家人来。
茶水温热,水汽氤氲,熏得她眼眶发涩。
后来,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也没有知会檀郎,心心念念的都是旧时光。
她的无心之举却引起波澜来。
那个亭中的女子父母确实是打算两家结亲,自那日女子看见她后,就派人打听了她的来历。她在府中多年,身份自然容易打听清楚,得知消息的当晚,那女子的父亲就写了封信。
措辞委婉,断了两家结亲的念头。
公公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火,第二日叫人请她与檀郎厅上一叙。
按理说他应当是极其恼怒的,面对她时却面色和煦,开口笑道:“你来我家这么些年了,始终没有名分,这不好。今日请你来,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我有难题两道,过了,我便让那不孝子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公公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接着道:
“不过,你就从此出门去,莫要再纠缠了。”
“什么难题?”檀郎抢先问道。
公公命人呈上来几样东西:一条细绳,一个银瓶,一支玉簪。
“闻说若是有情人,便能用丝绳将汲满水的银瓶提上来,也能将玉簪在石上磨成细针。老夫也不难为你,你能完成其一即可。”
话音刚落,堂上寂静无声。
她如坠冰窟,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东西。虽说是商量,她也心知,除却答应,没有别的选了。
“便如此吧。”她道。
婆婆垂眸暗叹一声,檀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那好,选哪一个?若是银瓶,花厅后就有池塘。”公公道。
她提起银瓶向池塘走去,众人跟在身后。将银瓶慢慢放入水中时,她在心中道:“我与檀郎的缘分,就让这银瓶来决定吧。”
或许他们是有些缘分的,她提着细绳,慢慢地将银瓶提出水面。众人心惊,看着她将银瓶提出水面半个瓶身。
公公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微微笑了,心有慰藉。
恐怕终是缘分不够,那丝绳就在此时毫无征兆地断了。
有缘无份。
公公笑问道:“还试吗?玉簪拿过来了。”
“试一试吧,芳卿。”檀郎道。
她便依言接过玉簪在池塘边的石板上撒上水,轻轻一磨。玉簪质脆,只一磨便从中央断开。
声音清脆。
她心中早有了答案,转身拜道:“这五年来,承蒙府上关照了。妾身守信,必定不会纠缠。”
公公笑了。
带着包裹走时,檀郎要她送别,她苦涩笑道:“君家不可留。”
便独自一人出门去。
这个梦我是听一个路边背着包裹的姑娘说的。
她对我笑道:“真是奇怪,你说,故事到了结尾,做梦的人应该要醒来啊。怎么,还没有醒呢。”
她笑着说,面上却有泪珠滚下。
“我人老珠黄了吗?”她问道。
“娘子韶华正佳。”我回道。
姑娘得了夸赞,泪水依旧流淌。我对她道:“不该哭的,该笑。贺娘子脱离苦海。”
姑娘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苦海无船渡。”
我没有提及自己画皮师的身份,抱着阿泥走了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姑娘站在原地,呆呆地擦去脸上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