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和阿泥上门拜访时,娄逞早早就等候了。
“娄公子好气魄,”我望向他的宅院道:“扬州寸土寸金,公子这般年轻就能买上这么好的房子,真是让人羡慕。”
“在下可没有这个财力,”娄逞笑道:“这是知府大人的,暂借给我落脚而已。”
我点头附和,正厅落座后,娄逞问我道:“昨日对弈,在下侥幸胜了姑娘,可姑娘落子真是令人惊奇。在下昨日思索良久方品出几分妙意,今日特请姑娘府上小叙,望姑娘赐教。”
他说的应当是我师傅研究出的那几招,可怜我学棋的时候只是把那几招死记硬背下来,从未深思。如今却要和旁人细说这些东西,只是天道好轮回,当年偷懒的因成了如今的恶果。
“公子聪慧,在下只是雕虫小技而已。”我饮口茶,谦虚道。
“姑娘谦虚了。”娄逞诚恳地道:“还望赐教一二。”
我又饮茶一口,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公子可还记得长生劫后我落下的一字。”
“记得,破了局。”
“正是,弈棋之道,犹如兵法,纵横捭阖。”
阿泥在一边无聊地玩自己的尾巴,娄逞认真地与我说起棋理,我饮着茶和他胡扯。
论完棋理后,娄逞好好宴请我一番,亲自送我出门。临上车时我道:“听闻知府大人很是赏识公子,在下在此先祝贺公子了,喜事到时一定携礼登门拜访。”
“姑娘能再和在下再手谈一局就够了,实在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娄逞笑道。
我微微一笑登上马车,心想我这半年都不想下棋了。
虽然有些腹诽,但我的话还是很灵验的。娄逞不久就封官,一再提拔,成了扬州议曹从事。
扬州民众哗然,一时之间,弈棋之风更盛。
娄逞风头无二。
那时我还不再扬州,有位客人请我去画皮,耗费了不少时日。等我和阿泥返回扬州,正打算携礼登门贺喜时。
娄逞事败了。
她被下属发现是女儿身,一时之间,朝堂震惊。
谁能想到那名满扬州,从无败绩,通文墨,爱围棋的无双棋士,居然是个女子。
娄逞成名的快,败得也快。
我心想这真是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只是还来得及上门问个清楚,那人就主动登门拜访了。
来人云鬓斜簪,广袖扶风。
我看见门外是她,也并不惊讶,只是让她进门道:“娄姑娘,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娄逞笑道:“我让人打听到姑娘今日晚间才回到扬州的,怎么这会就知道我是女子身了?”
“倒不是这会就知道的,”我递了杯茶给她道:“见你第一面,我就猜你是女儿身,后来与你谈论棋理,更是确定。”
“原来如此。”娄逞道。
阿泥从屋中出来,看见女子打扮的娄逞有些惊奇,于是趴在床角听我们的对话。
饮了一口茶后,娄逞表明来意道:“陛下圣旨,令小女子还乡,临别前日,特来与姑娘告别。”
“真是可惜。”我道:“姑娘的文章我看过的,是有才的。”
“有如此伎,还为老妪,岂不惜哉?”娄逞叹道。
我想了一想,觉得生意来了,于是问道:“在下是个画皮师,姑娘如此遗憾要不要在下给你画张男子的皮相?报酬不多,五年寿命。”
娄逞很是惊讶,冷静下来后道:“皮相而已,又画不了心,人心可怖而已。”
说着端起茶道:“有位官员说什么‘此人妖也。阴为阳,事不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把茶杯放下起身道:“有什么不行的,你看我也能穿上官服。虽然事败,却也比那些一辈子困在闺阁里的女子强多了。”
对于此言,我点点头道:“相信史书上会留下姑娘这一笔,后人中也会有记得姑娘姓名的人。”
临走时,娄逞对我道:“你那棋局必定不是你所创的,到底是那位高人,可否告诉我住处,我好去拜访。”
我演得那么生动,不想还是被她看出来了,坦言道:“确实不是我所创,是我一位长辈。不过老人家常年云游在外,连我也不知所踪。”
娄逞有些失望道:“好吧,原本还想讨教一二。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来我家乡东阳看一看,也许那时我已经嫁人了。”
我沉默半晌,方道:“若有机会,会去的。”
娄逞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