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
我默然无言,轻轻扶她起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拂去她身上的尘土,抬眼看见了她的面容,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场大火将屋舍烧得所剩无几,也毁去了她半边脸庞,原本清丽秀美的面庞如今半边鲜血淋漓。
她看出我眼神的异样,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庞,蓦然垂泪。
我静静地看着她落泪,心知这种时候最好是哭出来,她伤成这样如今也不能画皮,还是过段时日再说。
邻人都很热心,娘子和他夫君的口碑在村中不错,是以重建屋舍的时候很多人来相助。我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掏出来,并娘子的几张银票,总算把屋舍建起来了。
可娘子却终日郁郁寡欢,自从受伤那一日就蒙上面纱,整日躲在屋中不见外人。我知道她为何以泪洗面,等她的伤口结痂后对她道:“在下枯惹,是名画皮师,娘子想要重回旧貌吗?或者说,想换上一副更美丽的面容。”
娘子那时坐在窗后做绣活,乍闻此言,猛地抬起头来细针在手帕上戳出一朵殷红的花,急切问道:“当真?”
“当真。”我示意她低头看那朵花。
她却不管不顾地起身问我:“那要做些什么吗?”
我想了一想道:“娘子要以寿命为酬,这样娘子还愿意吗?”
“寿命。”娘子冷静下来,隔着面纱抚上自己的脸庞,犹豫地思索。
我看出她的顾虑,问道:“不需要太多寿命的,五年就够了。在下的画技还是很好的,可以将娘子画的和以前一模一样。画皮之后与常人无异,容貌也会老去。”
“我并非不相信姑娘,只是……”她目露担忧低声道:“我怕,我怕等不到郎君。”
我默然无言,抬头看向了院外的梅树。
知道自己的脸有修复的可能,娘子明显开心了许多,时常笑着和我聊天。我同她说,烧毁的房屋还未修缮完,我暂时不会走,她可以好好地考虑。
娘子笑着,微微弯着眼,遮住伤疤的半边脸眉眼如画。
而另一半,称的上可怖。
我能看出娘子是想画皮的,她做完每日的绣活后便在院中踱步,借着井中无波的水面小心翼翼地窥探自己的容颜。我时常看着她这样,虽然想不通她为何会担心自己等不到郎君归来,也不理解凡人的情爱,却从未催促过她。
这般烽火连天的日子里,她即使多出五年的寿命都不一定能等到她的郎君。
当然,这话我没当着娘子的面说。
房屋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修缮完成,我正在房间收拾包裹。娘子轻轻叩门,见我开门后,对我道:“烦请姑娘为我画皮。”
我欣然应允,细细画出那张原先的芙蓉面。
离开之时,娘子站在门前与我送别。我回头看去,墙外青梅遮住大片阳光,给小院蒙上阴凉;娘子在院外站着,眉眼弯弯。这是个和谐且美好的画面,于无声处动人。多年后我埋首在故人故事故纸堆里,有些焦头烂额,突然想起这一幅画面鼻端好似还闻得见那时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