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轻手轻脚地去到对面,收伞时故意做了些动静,但没见沉睡的老板有任何清醒的迹象,长且茂密的睫依旧安静地扑打在光洁的眼睑处。
他很白,过分的白,但不病态,夹杂着些淡粉,是现代多数女孩追求的那种天然的白里透红肌,令人心生嫉妒。
盯得太久了,行为实在不算礼貌,易微只得将视线默默转移,改挪到藤椅底部的柴犬身上。
见人来,趴在藤椅下的柴犬往角落藏得更深了些,眼神多了些猜忌和期许。
易微心底有些发苦,尽管她想说自己是被迫“抛弃”的它,但小狗又怎么会明白?
这间二手书屋的面积不大,但布局紧密,除店门以及西北角通往二层的木质楼梯外,三面墙均顶格摆满了各式泛黄的老式书本。
可能因为雨水长久连绵的缘故,尽管店内密集投放了大量干燥剂,还布了台家用除湿机,可遇上这种天气,空气里也难免还是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易微稍微拉开些步子,往左侧的书架走,假意看书掩盖自己的鬼鬼祟祟。
她的手在书架上轻抚挑选,眼神却飘忽不定,时不时就要落向门口沉睡不醒的美人,以及跃跃欲试的纠结小狗身上。
心中打定了注意,易微从拥挤的书架内随便抽了一本书,重新回到了藤椅处。
她俯下身,以半跪的姿势半趴在躺椅侧边的地板,伸手去触探头探脑的小狗。
她超小声地唤:“啾啾,是妈妈。”
啾啾湿漉漉的鼻轻轻贴在她稍凉的指尖嗅了嗅,而后触电似的重新缩回了角落,原本扑扇的眼睛也带了些警惕。
或许是遗忘,亦或者是选择了拒绝,总之不是易微想要看到的结果。
她垂着脑袋有些丧气,反人类姿势下的肩颈和腰腹泛起的酸意逐渐向上扩散,想哭还心酸。
易微吐出郁结,抬手用袖口蹭了蹭眼角,挺直腰板打算重新站起身来时,恰好和躺椅上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男人四目对上。
对方眼眸漆黑,倒着她的影,不知看了多久。
出于心虚,易微不敢再看,低垂着的眼躲躲闪闪,她举着自己刚刚随手拿的书强装镇定问:“老板,我想买这本书,请问多少钱?”
徐应初毫无情绪地扫过她柔软的发顶,回手将窝在椅脚下的啾啾掏进怀里,他扫了眼书封默了默,直到易微狐疑着眼抬头来看才答:“全场统统五块,二维码在里面的书桌上。”
“哦,好的,谢谢。”易微依旧没敢抬眼看,只是略显慌乱地站起身来。
嘶啦——
并未被磅礴大雨掩盖过去,布料的撕扯声清晰入了耳,易微的裙摆勾在柜脚处被撕开一道长至大腿根的裂痕。
徐应初只瞥了一眼就迅速收过了视线,他抱着狗站起身,抬脚往店内走。
易微手足无措地紧捏着裙摆,她死咬着唇,再开口已是破釜沉舟:“徐应初,能不能借我一件外套?”
其实她大可以求助街口的裁缝铺老板,但她没那么做。
徐应初停下脚步,但没回头,只是情绪不明地说:“可以,一周之内还回来。”
他身形挺拔,个子很高,易微平视看过去只能望到对方宽大平齐的肩,同过往为数不多的印象并无不同。
其实也有不同,至少他今天没冷漠待她。
徐应初很快从楼上下来,怀里的狗变成了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西装外套。
啾啾没下楼,无论是否出于它的本意,都够易微心塞塞的。
况且,她“偷狗”的行为貌似已经板上钉钉,是实锤中的实锤,作为现任主人提高些防备也是理所应当的。
倘若身份对换,易微不扛着扫把赶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恭恭敬敬接过外套,易微低敛着眉眼老实道了谢:“谢谢了,我下周末拿过来还你。”
徐应初坐回躺椅,表情淡漠,轻飘飘的声被融进了雨里:“嗯。”
衣服很长,长到易微大腿中央往下的位置,扣上扣子可以有效防止走光。
只是在衣服的封闭下,身体像是被一股带着轻微湿意的雪松味道包裹,有些凉,也伴着苦涩,与夏日格格不入,倒是同这条位于繁华景区的萧条街道一样。
头一次同徐应初接触这般亲密,心头总浮着股怪异。
易微摇了摇脑子,收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老实扫了桌上的二维码付了五块钱过去。
临走前,为了心中蠢蠢欲动的念想,易微尽可能主动地刷存在感:“徐应初,你还记得我吗?”
徐应初掀起眼皮看她,目光沉沉,瞳色漆黑。
良久良久,他轻启薄唇:“易微,我不会把狗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