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平等院凤凰从狭窄街道转出来时，听到了拳脚击打和喘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附近的人在打群架。

这里是东京的老城区，各式各样的一户建几乎是窗户贴着窗户，户与户之间相隔的距离很短，两栋一户建之间的巷子弯弯绕绕的，布满了污渍和青苔。理论上东京是没有贫民区的，但这一片的人常常欠下高利贷，再灰溜溜从某一栋古旧的一户建中搬出去，回到乡下老家，或者干脆被本地的帮派填了东京湾。

平等院今天就是来收债的。

他连着威胁了几栋一户建的住户，对那些人又是下跪又是恳求的神态无动于衷。

这样的环境下，周围自然有很多无业青年和不良少年。帮派盛行的地方，半大的小孩从小看着自己的父母对着帮派中人点头哈腰，会天然对这类组织有崇拜感。

而各式帮派组织本身在这个国家就是合法的，类似的放贷公司也有不同的规避法律制裁的方法。

平等院看得多了，心里自然而然猜测这又是一群赌上头的人打架，或者是不良少年堵人。

然而当他打算往街区外走时，他隐约听到了不太好听的，类似公鸭嗓的嗓音，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仁王雅治，我带了录像机，你敢还手的话，今年的比赛就别想打了！”

“作为立海大网球部的正选，王牌双打选手，被禁赛的后果会怎样呢？哈哈哈哈，我可真期待啊！”

这句喊出来的话听起来有好几个破音，但从内容上看和普通的威胁人的不良少年常说的话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听到了“网球部”这个关键词的话，平等院也不会停下来。

他稍微驻足，对正发生在不远处巷子里的事有了些兴趣。而在他思考着，那位被威胁的，叫做“仁王雅治”的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时，就听到之前用公鸭嗓喊话的人惊恐道：“你！你不怕被禁赛吗？可恶，我真的会把录像寄给赛事组的！”

“啊！”

连绵不绝的惨叫，和肢体与□□捶打产生的击打声。

平等院脚步一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等他循声走到巷子口时，就见到被一群十六七岁的，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少年包围的，穿着一身陌生高中校服的银发少年。微长的银发已经乱了，看上去像是被人拉着辫子扯过头发，发尾的褶皱有些不自然，嘴角和颧骨也有淤青。

然而那上挑的，有些狭长的眸子抬起眼，却显露出凶狠来。

平等院踏步进入巷子口时，看到的，就是仁王冲上去，无视了落在他腰腹的拳头，直接一拳打在了正在录像的那个人的下巴上，然后直接抢过了录像机，双手一合就将录像机掰断了。

周围有的少年眼疾手快拿出手机来继续拍摄，然而巷子狭窄，仁王的速度又快，眼看着一部又一部手机直接被抢过来。

平等院从这样的举止中推算出了这个被称呼为“仁王雅治”的人的速度和力量。

这种程度的话，一军前十完全没问题。

得到这个结论的平等院微微皱眉，啧了一声。

而原本还想要从他这个方向跑出巷子口的人，在抬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倒吸凉气，仿佛要晕过去一样跌坐在地上：“平等院老大？！”

哈，谁是你们老大啊。

平等院嘁了一声：“别挡路。”

连那个本来想要继续拦住仁王的人，也在平等院说出这句话后忙不迭地跑了，连摄像机的残骸都没有捡。

仁王于是捂着自己的肚子靠着墙喘了一会儿。

他敛下眉回忆刚才有没有漏掉哪一个拍照或者摄像的人。

“喂，小子，打网球的吗？”平等院恶声恶气道。

仁王抬起头，瞥了一眼平等院：“和你有关吗？”

平等院于是嗤笑一声：“确实和我没关系。”

他这两年脾气好了很多，要放在以前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仁王这句话，就会让他想要教训人一顿。当然，不是打架，大概是把人拉上球场——这也是他认为仁王的实力还算看得过去才会做这种事。要是实力太差，平等院会直接选择无视这个人。

放弃网球后，他确实时常会想到自己中学时打网球的那几年，想到高中为了网球和家里冷战，背着网球袋去世界各国游学，去挑战网球选手，还因为被雷击差点死在外面的事。

高三那年的世界杯，他和博格的比赛打得天翻地覆。他许多年来打网球，和家族事务积累下来的暗伤，都在那年世界赛之后爆发了。

虽然他原本就不可能真的去打职业网球，但最后是以那样的方式落幕，还是让平等院不甘心。

然而时间会抚平一切，两年过去后，平等院也接受了现实。他还是会打网球，也加入了大学的网球社，只是再不可能像是当年那样投入。他在青年队的人缘也不怎么样，除了杜克现在还会联系他，其他类似入江，鬼，种岛，和他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德川最开始那年还会从法国回来找他比赛，被平等院拒绝后，今年也不再来了。

有时候平等院也觉得中学时的经历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一样。

事实是，他是凤凰堂的嫡系继承人，是凤凰堂下一任的堂主，而凤凰堂是东京地下世界的最大帮派。

所以他和其他人确实从来都不在同一个世界。

2、

平等院曾经是不接受自己这样的未来的。

这和不想进入黑暗世界没有任何关系。

纯粹是他反感这种一眼就能看到未来的人生。他讨厌像是牵线木偶一样的生活，也讨厌被人安排。

他父亲作为凤凰堂的堂主威严甚重，于是他说他想要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时，虽然和家里人大吵一架，但确实没有人打扰他。所以实际上，今天他见过的这种事，平等院自己也经历过。

像是黑色幽默一样，一个黑暗世界的预计继承人，□□少主，被普通的不良少年堵在巷子里，说你要是还手的话录像带就寄给赛事组委会，你就会禁赛了。

这件事平等院后来还是联系道上的人解决了，录像带根本到不了组委会手上，他当然也是直接将人全都揍了一顿的。

不过他父亲和叔伯们人脉很广，这件事毫无疑问被他们知道了。平等院被嘲笑到现在。

他当年非要出国游学，和家里人冷战闹翻，甚至被断了零花钱，也多少有当初那件事的原因在。

所以今天遇到了类似的事，他当然会难得有好奇心，来看看同样经历这种事的到底是谁。

以平等院对不良少年的了解，只要是高中生，只要是运动社团里的明星球员，只要在日本，那大多数都经历过类似的事。这就是社会的现状，前后辈关系产生的霸凌，和因各种规则和潜规则不得不被欺负的“优等生”。

能够这样凌厉还手的人……

平等院又看了仁王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想，姑且帮你一次，就当做是对网球的“尊重”。

于是几天后，仁王收到了放在不记名包裹里的两部手机，手机里删得只剩下那天的打架录像。又过了几天，当初来堵他的，还专门挑了他到东京比赛的时间的那个记恨他的同学，来学校天台找他，下跪说请他原谅。

仁王知道自己的风格会惹人恨，他在立海大里的人缘就两极分化明显，能和他成为朋友的基本是能够包容他善变和古怪的人，而看不惯他的人就会十分讨厌他。

国中时大家年龄还小一些，又或者是仁王的风头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等到他上了高中，成了U17国家代表队的成员，立海大网球部又开始获得全国冠军……在学校里放狠话或者试图堵他的都被他解决了，最严重也就是这次在外面被堵住。

虽然被揍了一顿，但是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仁王摸了摸脸颊上的创可贴，想到了当时那个一头金发脸色有些凶狠的人。

平等院？

对网球敏感吗？

3、

假期是U17集训，仁王问了在训练营做助教的，据说是上一届国家队成员，现在大学在读的鬼。

“平等院？”在听到这个姓氏时，鬼的表情变了。

他原本就显得有些老相凶狠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三分；“你从哪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仁王：“Puri，见到了一个一头金发的男人。”

“是他啊。”鬼说着沉默了几秒，看着仁王的眼神变了，“如果他对你另眼相看的话，说明你拥有隐藏的实力还未曾挖掘出来。仅仅是后山归来，应当不至于……仁王，来一场比赛吧，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在搭话前，仁王可没料到，只是提到“平等院”这个人，鬼的态度就直接发生了改变。

他知道鬼更看重今年才升入高中的青学的正副部长（也是赤也的对手），也更欣赏真田那种性格的人。

然而早就因为国三那年的单打比赛的结果而有了心态改变的仁王，并不会惧怕这样的挑战。相反，他跃跃欲试。

“如果前辈做得到的话，就来看看我的极限吧。”他微眯起眼，语带挑衅道。

4、

平等院的关注，不，甚至不能说是帮助，只是一个简单的“帮忙”，不仅帮仁王解决了学校里那几个一直想要找他麻烦的前辈和不良少年，还替他迎来了U17训练营几个来做助教的前辈们的瞩目。

不仅是鬼，连去年还带着他们一起打U17的德川前辈都回来了一趟，包括入江前辈，和没来几次的种岛前辈，在得知仁王和平等院认识以后，都专门来看了一眼仁王。

搞得仁王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珍稀动物。

所以那家伙到底是谁啊？

这么想的仁王，当然不会预料到，他和平等院的第二次见面，是在那样的场合。

5、

照旧在东京古旧杂货店寻找心仪的旧货工具的仁王，完全没有因为曾经被堵在纷乱一户建区而对那杂乱的街区产生阴影。

这次的街区和上次的街区隔了不短的距离，完全是东京的另一个方位。但大城市总有几个类似“城市中的贫民窟”的地区，需要整改却又整治无门，充满年代感的一户建和无法修整的小街道和小巷子中总有仁王心仪的各式杂货店。

他买完东西，在店里玩了一阵子以后才背起网球袋往外走。

这个点还能赶上最后一趟回神奈川的新干线，实在不行就找东京认识的人借住也没关系，仁王打网球认识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

他左转右转，路过一条巷子时旁边跑过几个穿着黑衣服气质看上去有些不太妙的人。

这和不良少年不一样，仁王直觉应该避开，便动作迅速地后退回了巷子里，让自己整个身体都隐藏在巷子的阴影中。

那些人似乎在搜索着什么。仁王一边听声辨位一边不断在这附近错杂的小巷里移动，避开了似乎在找什么人的黑衣人们。他感觉到了危险，也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嗯？

脚步声远去，仁王的听觉稍稍降温，嗅觉的感知度便上升了。类似铁锈的味道让人很容易就想到了不太妙的东西，仁王突然感到后背一股寒意，猛地回头便看到了身后黑暗的夜里一双暗绿色的眸子。

和他自己的眼睛同色的眸子在夜里是很显眼的，隐藏在黑夜里像是狼一样。

但看上去有些狼狈地靠坐在墙角的男人，一头金发即使沾上了血污也还是像蓄势待发的狩猎的雄狮。

分明只是简单的对视，但仁王却觉得自己和平等院对视的这一眼里蕴含着很复杂的信息。

这剧情的既视感和仁王曾经在国中时读过的青春小说太像了，也和自家姐姐一度很喜欢的狗血电视剧太像了。他迟疑了几秒，想起自己收到的手机，还是开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6、

网球袋里只有最基础的止痛喷雾和止血药，还有一些绷带。

这简单的外伤处理工具对于现在的平等院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仁王只负责递工具和在绑绷带的时候搭把手，其余时候都是平等院自己包扎。仁王看着平等院肩膀的伤口，有些好奇：“这是枪伤吗？”

“哼，怕了吗？”平等院冷哼道。

“不把子弹取出来没关系吗？”

“暂时不需要。”平等院说。

纷乱的脚步声又隐约响起来了，平等院撑起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发觉治疗网球外伤的那些止痛喷雾和止血药效果居然很好。果然这两年网球这项运动也没有变得更安全。

他身上的武器只剩下用光了子弹的枪和随身带着削水果的小刀，用这些来对付带着枪的其他人也太危险了。

而且这里还有个普通人。

平等院这么想着，目光看向仁王的网球袋的背带：“想知道该怎么用网球对付子弹吗？”

“……Puri？”

7、

是真的，网球真的可以对付子弹。

仁王还以为自己在看什么奇怪的好莱坞大片，还是被骂烂片的那种。

但平等院气势升起来时，身后分明出现了代表着异次元的影子。而后精神力涌动着，与异次元一起包裹着网球，让网球拥有了短暂的和子弹对抗的能力，而后利用极快的力量，高速将网球击打出去，先让网球旋转带起来的风阻去改变子弹的弹道，再让子弹与子弹相撞，打开大部分子弹后，网球与剩余的子弹直接对撞。

网球变成了碎片，子弹也被打到了其他方向。

仁王的网球袋里就那么几个网球，平等院似乎只是挥了一次拍就将网球全部击打出去，不止将围着的人的子弹全部解决，还让网球击中了最前面几个人的腹部。

一下子那些人直接吐血了。

……网球原来是这么凶残的东西吗？

仁王还愣着神，就被平等院拉着闯过了围着的人群，又在平等院的带领下翻过几个围墙，上了一辆车。

这时候仁王才发觉，自己完全没必要跟着跑的。

中途溜走才是对他而言更安全的选择。

但太刺激了，那样的场景让他不受控心跳加速。他确实被这样的刺激和危险感所吸引。

分明自己的网球袋直接被拿走了，但仁王毫无危机感，而是看向从车上的小工具箱里拿出了医疗工具拆开刚刚绑没多久就被血浸湿的绷带的平等院：“刚才那个，可以学吗？”

“嗯？网球打子弹吗？”平等院嗤笑，“小鬼，网球场上不会有子弹。”

8、

最后还是答应了教仁王打这种球。

实在是看着人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就会想到自己在球场上驰骋的过去。

平等院确实对仁王有一种移情。

况且，他清楚地知道，今天的事会给仁王带来危险，而这打网球的小子既然帮了自己，又是因为自己才搅和到这种事里的，那他就该护着他。

9、

“所以鬼是这么教你们基本功的？十字球拍，多次发球技巧？”平等院冷笑，“这么多年了他也还是这点伎俩，就这还能做教练？”

“种岛？种岛那家伙会什么，不就是一个‘无’吗？以力破巧，让他的技巧无法完全承受网球的旋转和力量，他的招数就直接被废了。”

“异次元不是什么稀罕的招数，只是对球技本身的强化。将异次元当做翻盘的招数，或者当做一个独立的大招，那是本末倒置。”

“基本功太差了，多练练。你这点力量连挠痒痒都不够，还想打子弹？”

……

平等院从前是不说这么多话的。他对待看中的人，基本上只会做一件事：用网球打击他。

德川就是上一个受害者，鬼其实也算。

但还是那句话，这两年他脾气好太多了，并且对网球的沉淀的情感也让他对打网球的人比之前宽容许多。仁王又不是他的队友，他也不是仁王这一批的一军队长，他们之间不是直接的管辖关系，那么平等院就不会对仁王的表现有过多的苛求。

仁王用幻影快速学会了平等院一些还没在他面前展示过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