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
郝一龄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一张绿色的卡,“你们的校园卡明天才能好,你先拿我的卡去吃饭。”
黎悦夕下意识摆手,“不用了郝老师,我自己想办法。”
“你刚来人生地不熟,能想什么办法?”郝一龄不容分说就把饭卡塞进她手里,又递过来一把钥匙,“这是你寝室的钥匙,门牌号写在上面了。还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我住教师公寓106。”
她望着手里的饭卡犯了难,支吾着说:“郝老师,真的不用了,我……”
郝一龄是个急性子,没让她说完,“快去吧,趁着食堂还有饭。我还有事处理,别耽搁我时间。”
听见会耽搁人家时间,黎悦夕瞬间噤声。
她抿抿唇,道了声谢,转身要走。
身后的郝一龄倒吸一口气,眼看又找回刚刚训人的架势。
这回叶杉青抢了先,“郝老师,既然您还有事处理,我也不耽误您时间了。”
“少给我油嘴滑舌,你……”
他侧过身,两只脚已经准备好往外跑,“您也说了新同学刚来人生地不熟,那罚我给她做向导,我带她去食堂,然后再熟悉熟悉校园环境,您看行吗?”
郝一龄朝黎悦夕的背影看一眼。
往届来到盛岸的借读生也不少,一大部分都因为适应不了新环境和新的学习和生活节奏没能走到最后。
这小姑娘的成绩和家庭情况她都了解过,要是能留在盛岸,接受更好的教育条件,那肯定能考上比在原先县城中学好几倍的大学。
说得夸张点,人生轨迹都会因此改变。
这么一想,郝一龄点了点头,“行吧行吧,你带她熟悉熟悉,把人好好送回寝室,不然不许回家。”
计谋得逞,叶杉青身子站得笔直,右手抬起敬了个礼,“遵命!”
他是脱身了,这头的黎悦夕心里却在犯嘀咕。
她认识字,自己能照着指示牌找到这里,同样也能找到食堂和寝室。
她不需要什么向导,尤其还是个咋咋呼呼的人。
黎悦夕正闷头望着地面出神,叶杉青已经追到她身侧。
他歪着脑袋看她,咧嘴笑得纯善无害,“黎同学,对吧?我叫叶杉青,杉树的杉,青青子衿的青。”
她扫他一眼,迈出的脚步比刚刚更大了,平淡回了句:“黎悦夕。”
叶杉青点点头,伸手接过她手上拎的行李袋,“走吧,带你去食堂。”
“哎……”
黎悦夕下意识伸手想去拽自己的行李袋。
他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走朝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行李袋也被他反手往肩上一扛。
她右手摸了个空。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就这么在渐渐暗下的校园中前行。
憋了一路来到食堂门口,黎悦夕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去忙你的吧。”
她可不想被一个陌生人盯着吃饭。
更不想一会儿真的贯彻什么,在他陪同下熟悉校园的戏码。搞得跟小情侣饭后散步似的。
说完,她朝他伸手,示意拿回行李袋。
脑海里想出长篇大论,应对他可能出现的热情和客套。
叶杉青却没多说,行李袋往她手上一递,摆了下手,“行,那就明天见,新同学。”
黎悦夕:“?”
她还愣在原地,人家已经转身融进夜色。
她恍悟,原来刚刚面对郝一龄的那番说辞,只是为了利用她脱身。
倒也好,省得她费口舌了。
即便如此,黎悦夕还是望着他的背影,道了声:“谢谢你带我过来。”
/
那便是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
没什么非同寻常、刻骨铭心的事件和对话,就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可就是这样的一天,后来却让人反反复复回想了许多遍。
黎悦夕顺着食堂侧面的路继续往前走,顺势仰头去看天空。
灰蒙蒙的云层,这会儿注入淡橘色的光束,些许刺眼。
她抬起手掌往眼前挡。
忽然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也搞不明白自己这些年到底在等什么。
是在等什么人吗?
似乎也不是。
更准确来说,或许是,在等时间推移,好把那个人遗忘才对。
可这个过程怎么就这么漫长,这么折磨人呢?
她沉了口气,强忍住眼中蔓延的酸涩。
身后银杏林被风扫过,枝叶摩擦沙沙作响。
一道低哑的男声裹在窸窣响动中,短短喊了声:“黎悦夕。”
黎悦夕不可置信地慢吞吞转过身。
叶杉青眸色淡淡瞥她一眼,视线迅速移开。
她也不好再继续盯着人家看,只觉得手足无措。
静默几秒,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黎悦夕怔住。
总不能说是为了当年的约定。
她抿抿唇,声音不自觉压低:“手上有个策划案和校园题材有关,所以趁着周末来取材。”
叶杉青这会儿没闪躲,一双眼睛直勾勾锁在她身上,像是要把人看穿。
他哼笑了声,“我猜也是,毕竟你从前心里只有读书和考试,现在心里肯定也只有工作,怎么可能装得下别的?”
“反正不可能,是为了追忆过去出现在这里的。”
“追忆过去”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眸色也跟着暗下来,盯得人心里发凉。
黎悦夕喉咙一紧,实在难以再回应什么。
最后只好装得淡定,反问一句:“那你呢?”
他捏着一枚银色打火机在指尖转悠两圈,“在附近相亲,顺路过来了。”
相亲。
他们这个年纪,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干涉这些的权利,最后只是淡淡“哦”了声。
她尝试把话题转移得更远:“你声音有点哑,是感冒了吗?”
叶杉青回应得利落:“嗯,那天淋了雨。”
黎悦夕:“……”
好像更尴尬了。
左右他们之间就是不可能愉快地交谈,她干脆垂下头沉默。
好一阵,冷不丁冒出了句:“抱歉。”
“抱歉……?”叶杉青拧了下眉。
斜阳落下,他的影子笼住她半个身子。
他提脚往她身边靠了靠,问:“这句话是为那天接受我的雨伞,间接导致我淋雨感冒。还是为……当年狠心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