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是青山绿水,俯首是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跋山涉水似一般绕了一圈,竟然又重返到了最初的地方,只不过,此处不是与厮杀场相隔十数里的安全之地,而是真真切切的血场之中。
李净与柳砚前脚踏出,周围刹那扑来士兵残杀,转眼之前,阔北楼东家早已站在几里开外。
柳砚方才的话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明朗起来,他假借接应的名头引他们来这里,是想不费一刀一剑,使他们二人活活死在大军搏杀当中。
柳砚拉着李净躲避赵军落下的刀剑,不远处传来东家阴冷的声音:“对不住了,此事若是传到太傅耳中,我与王胜荣必死无疑。”
他眉毛上扬起,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他私下替赵太傅办过的腌臜事数不胜数,赵太傅什么秉性,他心知肚明,王胜荣亦然。既如此,管他什么南翊世子还是定安侯,佛挡杀佛,纵是自己人也不例外。
接应之事,他大可亲为跑一趟,只要大军相安无事,死两个属下,赵太傅断然不会计较。
岳贞死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牌便顺理成章落到他手里,一举两得。
围兵太多,仅凭李净柳砚二人万万不可能突围而出,柳砚虽会点功夫,到底是个文官,一人敌多个久经沙场的兵卒,没过多久,身上便一处一处的刀伤,只涌鲜血。
李净心头一颤,挽着他焦急道:“走,去找你舅舅!”
他身上并无利器,手里握着的一把弯刀还是随手从地上捡的,刀身上被砍得缺口遍布。
柳砚挡着刀,额间层层密汗,有些吃力摇着头:“不行……萧祁在那边。”
李净一怔,他迟迟不去另一头求助定安侯,是因为害怕萧祁看穿了她。
刀伤虽然不深,但每一处都在不停歇地流血,这样下去,迟早失血过多昏迷。李净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就紧紧拽着柳砚的胳膊往前跑,不管不顾,刀剑无眼,腹背受敌统统不管,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朝定安侯方向冲去。
一边扯着嗓子喊着救命,一边又对提刀砍来的赵军大喝一声:“我是赵太傅的人,休得放肆!” 再趁其不备从空隙中溜出去。
柳砚被她拉着,见她如此不要命,轻拽她回来,厉声道:“你不要命了!”
这般搏命的玩法,李净不禁心跳加速,刺激与快感直击天灵盖,看着似乎很危险,但她身上竟也一处伤也没有落下。
她笑笑:“无所谓,我就不信逃不出去!”
见柳砚身子紧绷,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她试图活跃活跃气氛,夸大道:“你好歹是本官手底下的人,岂有让你白白送死的道理?”
猝然,李净看见定安侯的身影,正离他们不远,她并全力喊道:“柳二公子在这儿!”
与此同时,身侧正一个兵手握弯刀气势汹汹而来。
咔嚓一声,横空而起的银枪如虹贯日般划过长空,疾速打落高高举起的刀刃,直直贯入士兵的胸膛,血溅三尺。
定安侯策马而来,身后白丁难民打扮的定安军紧紧跟随,如洪潮掀翻四方兴风作浪的赵军。
“易正,没事吧?”定安侯翻身下马,关切问道。
柳砚摇摇头,只是李净这一喊,前处的萧祁与王胜荣齐齐注意到这边,连方才藏身在后方的阔北楼东家此时亦直起身子,他见王胜荣已被南翊世子制住,心凉了半截。
千算万算,那姓宋的竟真是定安侯的人。那群破难民,而是定安军。
定安军与赵军两方加持下,赵军渐渐不成气候。
柳砚余光之间捕捉到不远处萧祁灼烈的眸光,似乎久久停在李净身上一探究竟,他拉过李净的手腕,自己挡在二人之间。
李净也感受到了,站在柳砚面前一动不敢动,现下唯一能庆幸的是,她换回了男装,若是实在撞见,也能编一个措辞。
此时二人静静相对而立,她这才瞧清楚柳砚身上的伤,似乎又多了一些,为什么先前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刀枪不入,毫发无伤,现在看来,是有人默默为她挨了。
她心中有说不上来的异样,听到定安侯撤军的声音,目光立即挪开,强忍着不去看柳砚身上的伤。
“尔等卸下兵器,束手就擒,本侯可向陛下请命,给尔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不服者,格杀勿论!”
定安侯话落,那群赵军面面相觑,紧接着一个一个松开手上的刀刃。
李净不由得看了柳砚身上的伤,她张望了一下四周,朝大军侧面走去。
像定安军这样的队伍,例行都有军医,她刚要将军医请过去给柳砚看看。
猝然,眼前人群杂乱,从中冒出一个人,浑身血迹,无法抵挡地朝她扑过来。
毫无征兆,任何人都没有察觉。
十里开外,空气撕扯的尖锐声响起,伴随着大军的哄动,定安候面容上乍然浮现的惊诧,以及如影疾驰而来的一支箭矢,势不可挡。
“让开!快让开!”
李净瞳孔猝不及防缩小,她不停挣扎,柳砚低首靠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无论如何都推不开,而他似乎没有了力气去躲避那支箭。
羽箭迅疾如风,定安候握剑横空一劈,却落空了。
李净急的落下泪来,只听冰冷的铁器刹那穿刺血肉的沉闷声,柳砚无力松了手,在她面前重重倒下。
“有刺客!在那儿!”
至此,周围混乱一片,东家仓皇而逃的身影,定安候焦急的步伐,惊呼焦急关切,所有所有一切,冗杂一起,如同她的思绪一样糟乱无措。
而后,蓦然留停在柳砚嘴角上的一抹浅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