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有点欢喜冤家那感觉了。”程念含笑感叹,猛然觉着之前他的目光应该是某种顺带的投射,心里松了一口气。
“谁要跟他做欢喜冤家!”李星月立刻将嘴巴抿成一条线,万分嫌弃。
午自习还没开始,班主任杨永峰来得格外地早,兴许是怕人提前开溜,还时不时来教室转悠,程念她们也只好停止玩笑,各回各自的位置。
放假最后一节课,必定是班主任的主场。
什么老生常谈的注意事项,底下的学生们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要放假的心情从嘴里蹦出,叽叽喳喳地都快盖住班主任的话语。
但班主任也不气愤,只是提高了点音量,说出:“……所以我们准备给每一位同学都颁发奖品。”
他的话刚说完,教室里迅速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几秒,又开始欢呼的欢呼,拍桌子的拍桌子,越发吵闹。
“好了,那就放学吧。”
放学通知一下,立马有人空着手冲出去,接着三三两两的人背着书包往外走。
“保持安静,其他班还没放呢。”杨永峰补充道。
程念也很快收拾好东西,与要留守检查卫生的李星月告别,她没有等李星月一起回家的原因,是门外有外公提前说好要来接她去玩几天,还有顺便给弟弟过生日。
她蹦蹦跳跳的坐上车,车在街上行驶得很慢,随后路过她家的小卖部,外公摇下车窗冲里面打招呼:“亲家母,那我就带念念走了,下次再来耍!”
程念奶奶看到人,赶紧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车窗里塞,边塞边拍着透明塑料袋展示:“这是自己种的点蔬菜,比外面买的好吃得多……还有亲家母爱吃的甜腊肠,你们去年没有灌……这个是暑假程念去乡下帮忙弄的莲子,煲汤最是好,上次忘了带……”
推脱无效,连带着给程念收拾的换洗衣物,全被奶奶放在了后座,她仍不忘嘱咐:“一天不要光顾到耍,作业嘞些莫忘了做嘛!”
“知道了知道了。”程念聋拉着个脑袋回。
“好,亲家母,谢谢了哈!那我们就先走了!”
奶奶牵住追着车汪汪直叫的发财,不停招手:“慢走慢走!空了来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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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已经走得很慢了,但还是被说像是有人催命似的。
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口袋,零食玩具和衣服样样不少。
跟一群妈妈婆婆辈的亲戚,和眼熟不眼熟的吵闹小孩出去逛街,实际上在她心里完全与逛街搭不上边,只能称之为工具人。
但这并不是最为致命的。
因为上午逛了街,中午在外面吃了饭,下午必定是要打牌。
当然不是程念打,因为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是——小孩是不允许打牌的,连观摩通常都不被允许。
比起周围还在抢糖的这群,她也绝对称不上是小孩。
程念处在大人与小孩之间,被剥夺了自我身份认定的权利,在不同的场合下,大人们说她是小孩就是小孩,说她是大人就是大人。
下午,电脑房地垫上。
“姐姐我要喝水水。”程念她弟程鲲扯着她的衣角,急不可耐的样子。
“稍微等会儿我给你兑。”程念一边组装散架的玩具,一边哄着狂掉眼泪的远方小表弟,她回头瞥了他一眼,警告道:“可乐还剩几瓶我有数啊,别给我乱动,先玩你的游戏去。”
她表弟的组装玩具零件多得能装好大箱,程念撸起袖子照着说明书拼出了简单轮廓就实在有些无从下手了,总觉得少了些零部件,亦或者是混了其他的。
挤在她手边的小屁孩又眨巴着汪汪大眼睛期待得不行,程念实在是硬着头皮把那些个零部件往上凑。
凑着凑着刚感觉有点打通任督二脉的时候,怎料稍大的表妹梨花带雨地跑到她面前狂扯她衣服,“姐姐,姐姐你快去看呀,有人在下面打架!”
“谁和谁在打?”程念立马站起身,拖着麻木的双腿下楼。
客厅里的小孩,哭的哭,闹的闹,场面一度混乱。
“放手!程鲲放手!”她弟和楼下来玩的小孩在抢装满水的聚餐版1.5升量的大可乐瓶子。
水撒得到处都是,两个小孩也硬是坐在地上哭着不放手,程念上前捂住瓶口试图拿走,小孩子蛮力劲强,一下子三股力量在塑料瓶子上,程念提着瓶身站起,俩小孩拧不过只好松手,瓶子里的水泼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有灼烧感。
她这才注意到聊天的大人喝茶没有关的大茶壶亮着红灯,大可乐的塑料瓶身也不是被两人扯变形的,而是被滚烫的热水烫变形的。
“是他非要跟我抢的!”程鲲缩在沙发边先发制人。
“不是我!不是我!明明就是他!”楼下的小孩也不甘示弱。
程念憋着气查看两人身上,小孩儿皮肤嫩得很,红得很吓人,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俩小孩抢东西的时候还没察觉多痛,一有人查看痛感迅速上升,哭喊得快要把楼顶都掀翻过去。
她心里悬得不行,脸热辣辣的,忍着眼泪给她爸打电话,然后抱一个牵一个到厕所去冲水。
家庭聚会的大人打麻将都是包附近的麻将房,一个电话打过去没几分钟来了半屋子人。
楼下的家长姗姗来迟,汪晓曼追着跟人道歉,程念沉默地跟在后边,看大人抱着小孩钻进了车里,汪女士替他们把门好,绕了几步到副驾驶,程念站在车边无所适从,汪女士将她从车边扯开,瞪了一眼:“连个人都看不好!真是!”
车门“哐!”地一声被关闭,留下难闻的尾气扬长而去。
周围人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她心里没太大变化,实际上还觉得是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