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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遥初到沥京的时候,身无分文,在餐馆里干着端盘子的活。没钱吃饭,就在收碟时趁老板不注意吃些客人盘子里剩下的食物。
有时候关店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会将店里准备丢掉的临期食品悄悄带走,作为自己接下来几天的食物。
那天她将准备带走的食物放在店铺后门,关了店面再绕回来,发现自己放的那袋子食物没了,紧接着就找到了蹲在后门一个树干旁狼吞虎咽的李大强。
李大强那时候瘦得和猴子似的,见被吴遥发现了,嘴里的梅干菜也不知道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就一脸尴尬紧张地看着她。
但吴遥没说什么,只是站在旁边费解地看了他一会,可能是在想: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比我活得更惨的人,真难得啊。
片刻,吴遥叹了口气:“你给我留点啊,我爱吃下面那个,糖醋里脊。”
李大强豁地就笑喷了一嘴梅干菜。
后来吴遥下班时就会多留些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剩菜给李大强吃,李大强也很大方,时常拎一袋两袋面包吐司过来。
有次吴遥问他:“你饭都吃不起了,哪来的钱买面包?”
李大强自豪说:“捡的啊。”
吴遥差点没吐出来,又被李大强手疾眼快按了回去,“干嘛啊,都是用包装袋包好的,又不脏,我们那商场的面包店每天晚上都要扔好多面包,一扔我就捡走,又干净又新鲜好吗?”
吴遥咀嚼得很艰难:“那你怎么不吃?”
“老子天天吃,吃腻了。”
李大强是在附近的一家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当保安的,他劝说吴遥别在餐厅里端盘子了,她又年轻又漂亮,打扮打扮,去商场专柜当柜姐去,工资比这儿高,还轻松点。
吴遥问:“能兼职不?”
“那当然不行啊。”
“那不行,我还要去上学呢。”
“上学?!!”
李大强这才知道,吴遥居然还是个准大学生,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和家里脱离了联系。
他那会儿还没被社会的大染缸完全浸透,透露着一股纯真朴实的感情,真因为吴遥要去上大学了煽情落泪。
“你要去上大学了……呜呜呜真好,你很快要飞黄腾达了,那以后就剩我一个人吃面包了。吴遥,你答应我,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兄弟我……”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李大强简直是“真善美”的化身,多么纯真可爱啊!
哪像现在,一整个尖酸刻薄的铁公鸡一个。就因为吴遥早上给他试样衣时困得打不起精神配合,念叨了一下午要扣她工资。
Liz碎碎念的声音像诵经,凉风从空调口丝丝送出,和着一旁静音键盘细碎回消息的声音,可太催眠了。
窗帘后的单人沙发上,吴遥懒洋洋地侧蜷着身体,头上盖张设计稿,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回应Liz,后来索性没声音了。
“睡着了?”Liz“啧”一声,从工作台上抽了块布料往吴遥身上一扔,挡住从空调口吹到她肚子上的凉风,不满:“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唔?”
吴遥动了下,头上的设计稿哗啦啦掉了一地,她看了眼身上多出来的“被子”,揶揄地瞥了眼Liz,“刀子嘴豆腐心,小心被男人骗啊李大强。”
吴遥早上化了淡妆,用遮瑕膏盖住了眼下乌青,打了点腮红和唇蜜,气色看起来不错,但眼底爬过的红血丝却暴露了她的憔悴。
靠在工作台电脑后那个带着黑色眼镜框的男人就是Liz,挺阔的蓝色西装外套下只穿一件背心,颈间还配着几条叠搭项链,整个人潮得不行,和以前那个李大强简直判若两人。
“滚,再叫我本名杀了你。”
Liz瞪了她一眼,冷笑,“被男人骗也好过为了男人茶不思饭不想。”
吴遥从沙发上坐起来,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下。
切,真以为谁都跟他似的,为爱痴狂。
见吴遥拎起包就往外走,Liz问:“干嘛啊,说你两句就要走?”
电脑后的客服妹妹好奇地探出头张望,不知道该不该劝架。
吴遥却只是“嗤”一声。
“谁跟你一样小家子气。我去对接新工厂,跟他们约好下午面谈签单,开你车啊。”
“哦。”Liz松口气,拉开抽屉,把车钥匙随手丢给吴遥,“顺便帮我加个油呗。”
“滚。”
吴遥也有车,只不过是辆不上不下的沃尔沃,远没有Liz的奔驰E级气派。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出去谈生意必须装扮得气派些,于是Liz的车名正言顺成了工作室撑门面专用车。谈生意用它,有时模特拍照也拿它当道具。
吴遥回沥京的第二天就和Liz去了趟原来合作的工厂谈他们新品泄露的事情,那边推说是某天电脑坏了,请人上门修理时被拷贝走了一批资料,其中就包括他们的稿件资料。
这话听着实在好笑,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店铺卖的不是女装是核弹,还需要惊动间谍伪装前去偷窃啊?
工厂方怎么都不肯承认内部泄露问题,态度还挺傲慢,最后惹得一向斯文的Liz都气红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最后还是被吴遥堪堪拦了下来,“打什么啊?你有多壮实?准备单挑整个工厂?到时候咱俩一块被打残了丢街上,丢不丢人啊?!”
事后Liz冷静下来,直说吴遥变了,“咱们俩不是沥京敢死队的嘛?你那脾气,以前指定冲上去撕得比我还快,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讲理了?”
吴遥一瞬间就想起了辜玉。
那个看起来温润又风流的男人,初认识时以为他是个为了挣钱不择手段的奸商,后来在相处中发觉,时刻保持冷静和逻辑性似乎才是他的本色。他沉静且知世故,有着恰如其分的成熟和潇洒。
而这个男人,前天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做了两次。
吴遥陡然就没了心情,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浮上心头,晚上本来说好了要和工作室的女孩子们一起吃火锅,最后也没什么心情去,从Liz车上下来就回去睡觉了。
这才有了今天Liz说她为了男人茶不思饭不想的一幕。
放他爹的狗屁,压根是无稽之谈。
吴遥越想越觉得Liz聒噪,辜玉也不是什么好人,想到就惹人烦。
吴遥下午去签的工厂其实不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在工作室成立初期就是在这家工厂做的第一批衣服,他们家的工艺确实不错,但价格稍微比别家贵些。创业初期没什么钱,他们就和另一家价格更低的工厂签了合约。
吴遥早期和这家工厂的人接触过,人都还挺真诚,所以昨天商议了具体数量后,今天下午很顺利地签了合作协议。
从工厂里出来,吴遥顺路去加油站给Liz加了趟油。
95号,加满,花了七百多。
车是好车,就是加个油贵钱了点,她那沃尔沃加满油才用不到四百呢。
高架上没什么车,一路开得通畅。
吴遥懒懒倚着靠背,忽而就想起了辜玉的那辆越野车。
他的车底盘高,开得也稳,在葫芦岛上开过几回石子崎岖的路,坐在车上也没什么颠簸感,坐在上面很适合睡觉。荤的素的都适合。
奔驰车刚好压过下高架的减速带,一阵震感明显的颠簸。
吴遥顿时对Liz这豪车产生些许不满。
和Liz的车里的昂贵车载香水不同,辜玉的车里有股天然的兰花香,可能来自民宿院子里种的兰花。
叠加了些许皂香,充斥着滚烫的大海气息。不止他的车里,他的房间里、他的身上也都是这股香味,和男性荷尔蒙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人溺毙在肌肉中。
等红灯的间隙,吴遥拿起手机查看今日的被拦截号码。根本没有来自里潭的号码。
吴遥顿时有些恍惚。
那些回忆好像变成了极其遥不可及的梦境,成了她的南柯一梦。
她切回微信,给Liz发语音消息:“签完单子了,出来庆祝一下不?带上你店里的男模,多带几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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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橘是从尺子那儿知道吴遥走了的消息的,她想找辜玉求证,但在民宿一直等到了晚上,辜玉都没有回来。只听尺子说他把快艇停在了码头,回来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晚饭时小橘失魂落魄地趴在饭桌上,盯着早上玉哥拎回来的煎包子,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