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玉看向安静坐在另一边凳子上吃东西的吴遥。她好像对加入某一场不必要的对话毫无兴趣,尽管老施拿着卤味和好酒是为她而来,但只要没有点到她的名字,她就并不打算开口。
辜玉转向吴遥,“等会我要去店里照看会,喝不了,你想喝点吗?”
他以为吴遥这性子八成是要拒绝,但没想到她只是想了会,就点头了,“行啊,喝点。”
喝点给晚上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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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江被老施拉着“当大人”,灌了一杯后,就蒙头睡下了。
老施乐得直笑,说他小雏鸟。
辜玉没好脸色,“给我们厨子灌倒了,回头你洗碗做饭。”
老施属于酒量好的,北方人,喝多了就开始豪情壮志,阔谈人生,说自己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的感悟,末了感叹还是小岛生活安逸。
他没怎么醉,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想问吴遥什么。
“你一个姑娘家家,一个人跑来岛上啦?也不像来旅游的,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辜玉从里屋拿了阿江的外套出来,正给阿江披上,又听到了那句回答:“我来找一座岛。”
老施:“什么岛。”
“鲜花岛。”
“鲜花岛,那是什么岛?岛名儿就叫这吗?”老施诧异:“还有这岛。”
瞥眼看吴遥。她没什么醉样,酒量应该还不错,双眼挂着点灯影往远处望,黑亮亮的,神色淡然,有点像喝醉酒发愣的样子,可这神态和她平时不愿理人时似乎也差不多。
她喝酒倒是豪爽,自己就拿起桌上的小白酒杯,一饮而尽,“不是岛名,就是找一座岛,岛上开满花的那种,所以叫鲜花岛。”
“还有这岛?”老施看向辜玉,意为向他确认吴遥不是在酒后胡言乱语。
吴遥冷哼一声,也看向他,“你说呢。”
辜玉正侧对着两人玩手机,一脚踩在旁边的葡萄藤上,看起来很是桀骜散漫。但冷不防被吴遥点到这个问题,不禁还是后脑勺一紧,干笑。
“那肯定是有的吧?哪个岛上没有花?不过是多和少的区别。咱们葫芦岛上不是也有花?不自己来一趟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
好一串毫无意义的话。
好一个癞皮狗。
吴遥翻了个白眼,听他说话就来气。算了,晚上还是让他别出声了。大家不如演个默片,嘴巴里除了按捺不住时发出的单声调词儿,其余的也都别发了,省的听了败兴致!
吴遥这么想着,嗓子眼发干,又喝了口酒,摇摇头扫去脑海里的污秽东西。
辜玉以为她喝得醉了,朝她看过去,恰好就看到她的眼眸从自己身上饱含深意,又不留痕迹地轻轻扫过,嘴角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长相是恬淡的,细眉红唇,活脱脱的月下圣女,但一双眼睛却显得娇媚,勾挑的眼型媚而不妖,刻意撩人时,让辜玉头一回对“眼波流转”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没等他搞清楚吴遥这笑容的来源,就听到老施问吴遥:“不是,那你为啥……为啥偏要找这鲜花岛啊?好看?不至于吧。我还头一回听见来找什么鲜花岛的。”
老施说话都大舌头了,显然是有些醉了,但吴遥的眼睛却还清凌凌的,她打量过一眼自己前面的分酒器,喝了人家快半瓶的茅台,是有些拿人手短的感觉。
“我找鲜花岛是因为……”吴遥盯着远方出神,半晌,笑了下,“想找一味药。”
“药?”老施懵了,难以想象在现代医学如此发达的情况下还能听到这么原始的回答,“什么药?”
看他求知欲那么强,好吧。
吴遥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说来也是可怜。
看着光鲜亮丽的,没想到她竟是个孤儿,从小没了爹妈,只能靠着捡垃圾为生的奶奶过活。
家里虽然穷,但也从来没缺过她什么,就这么紧巴巴地供着她长大,考上大学,她也是争气,一路考到毕业都靠的奖学金,没花上奶奶什么钱。
本想着毕业了,她也找着了一份薪资不低的工作,总算能好好让奶奶颐养天年了吧,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奶奶还没跟她过上好日子就病倒了,老人家为了不耽误孙女儿过上好日子,硬是不肯治疗,非要出院回家。
这就耽误了些治疗的好时日,结果一拖可不就误事儿了。等到吴遥再送奶奶去医院,医生也回天乏术,只说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她最多只能再活半年。
吴遥可是她奶奶一个人拉扯大的,祖孙之情浓于水,医院救不了,她又把希望寄托于了民间术士。经过几番寻找,终于找着了一位自称专治疑难杂症的江湖神医。
医院明明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绝症,神医却是胸有成竹,吴遥本来还将信将疑,但依着他的方子给奶奶服了几剂药后,本来蜡瘦枯槁的老人却奇迹般焕发了容光,显然神医的方子不是空口乱讲。
欣喜之余,神医却一盆凉水浇下,目前的方子只是吊她一口气,真要根治,“还得去东南方位,秘境海域,有一座开满鲜花的岛,即为仙岛,仙岛上,万花丛中,有株长了灵根的仙草,取仙草叶入药,方可治这绝症。”
月夜静谧,吴遥娓娓道来的一番话仿佛给这海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老施听她说完,身上的酒散了大半,瞠目结舌看着吴遥,讷讷着是真是假,但看她那副神情三分悲伤五分动容,眼底的泪花儿都闪起来了,自己再问这话未免太刻薄。毕竟是祖孙情,人家为了奶奶宁愿相信点神话传说又有什么问题。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那这岛,你找到了吗?要不要我们帮忙?”
吴遥摇了摇头,垂眼,一滴仙女泪,掉得比嫦娥美。
老施扭头看辜玉,辜玉也正看着吴遥,没有想到她还有这层原因,他一时也五味杂陈,神色颇为复杂,不知是出于骗了吴遥的愧疚还是其他。
半晌,辜玉轻声问:“你奶奶,得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国外有没有更新的研究进展,或许他可以帮忙打听打听。
什么病啊?
泪在吴遥眼眶里打转,反射着灯光熠熠,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色彩。
她忽然起身,似是泪奔状往洗手间去,去前留下一句哽咽似的话,“先天……心脏病。”
洗手间关上,庭院里只剩了无限唏嘘的事外人。
老施酒醒了大半,此刻脸上也尽是动容和感叹,“真可怜啊这姑娘,到底是血浓于水啊,难怪去找阿英这事儿这么上心……哎,要是我得了这绝症,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家小宝也要哭着去。”
说着又反思自己,“哎这么说起来她肯定心情不好,我早上还那么给她脸色看,啧,我真该死啊。你也是,辜玉,也不拦着我点。诶,说你呢,辜玉,在想什么?”
辜玉在出神,细看之下表情却有些异常,瞳孔也微微晃动,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
老施摇了摇他,才把他唤回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辜玉苦笑了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可怜的。心脏……可不好治。”
老施:“哎,是啊,不喝了不喝了,养好身体比什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