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玉有点意外:“门是开的?”
“你是谁?岛外来的?”福伯盯向吴遥。眼神警惕,显然不算善意,吴遥眉头一皱就要开呛。
辜玉见状,连忙把着她的胳膊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我一朋友,阿英也认识的,跟我一块儿来找人。这样,我俩下去找找,回头没找着人再回来帮您把门锁上可以吧?”
福伯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在这里干了几十年了,有没有人来我会不知道?你们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说罢就回屋拿了把钥匙去关贴护栏的锁。
辜玉紧跟上去,肯定福伯:“是,有你看着这儿肯定没问题。但指不定阿英就是什么时候偷偷溜下去的,还是让我们下去看一眼吧,万一人真的在下面,门锁了她就上不来了。她一把年纪了,晚上那么冷可挨不住。”
福伯脚步稍微迟疑。
吴遥见状,身形灵巧地从他背后趁机闪过,一个侧身,拉开了铁护栏,然后沿着山崖小路溜了下去。
福伯听见铁门声音,大惊:“你——”
“吴遥!”辜玉眉角一抽抽,一点儿看不住就乱跑,这山高路滑的,她一城里来的哪知道有什么危险。他立刻也从铁护栏开口处追了上去。
海风瑟瑟,山崖上的福伯错愕盯着两人一前一后跑下山崖,愣了会,反应过来,大喊:“等等啊,拿个手电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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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崖不朝阳,地势偏阴,尤其太阳一落山,这儿就凉快下来了。
得亏是夏天,草丛里聒噪的蝉鸣声还预示着一点生机,要是换个季节来,这儿阴凉冷清,地上的纸钱新新旧旧,随处可见,确实是吓人,也难怪阿江听着要来福崖都吓得不大敢回应。
主动请缨来福崖的,吴遥还是头一个。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下走。
吴遥快步走在前头,辜玉在后面看吴遥的背影,走得这样飞快,不知道的以为是去的什么好地方。
平日一脸厌世,到了这地方反而生机勃□□来了。难道真是她说的,天生邪门?
两人走着,山崖尖上“哗”的一声,吴遥抬起头,看到一片洁白的鸽群齐刷刷地飞上了天空。回过头,浩浩荡荡的白鸽自山崖后的天空上掠过,在山崖上刮过一阵风,辜玉略长的头发飞舞起来,在黄昏暮色中金灿灿的,像一团燃烧的火苗。
“那是福伯养的鸽子,有的家属在海葬时想要放飞白鸽,寓意新生。”
吴遥盯着白鸽,直到鸽群飞回山崖才收回视线,“还挺有仪式感。”
两人沿着小路往下绕到了悬崖腰,路窄了起来。
辜玉一直在后面提醒“走慢点”,吴遥虽然没太理会,但步伐也是稍微放慢了些。
绕过一块突出来的石头,吴遥脚步忽的一停,辜玉险险撞到她后背,撑着石壁停下,“怎么了?”
吴遥没说话,小心翼翼往前又走两步,辜玉跟着绕过了石块,一片小小的——种在阴凉又黯淡的高大山崖之间的花圃,顿时映入眼帘。
不是什么叫得出名字的花,像是路边随便摘来的野花种子,其中穿插着几株月季,密密麻麻地开在这个艳阳天正午也不一定能晒到阳光的山崖石缝中。
吴遥在花圃旁停下脚步,语气略为错愕,“这也是福伯种的?”
辜玉之前没太来过福崖底下,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花圃。花圃显然是有人照料的,而能经常下到福崖底下的,应该也只有福伯一人了。
“我也没听过他居然喜欢养花。”辜玉话锋顿了下,想起吴遥来岛上的起因,颇不要脸地说:“瞧,不是说了岛上有花的。”
“……”
吴遥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了。
绕过花圃就到了一片石滩,小路也到了头。
海水涨潮了,沙滩被冲刷过,看不出脚印。这时候天也快黑了,福崖底下的海滩险,所以平时天黑了就不再让家属进来。
辜玉看了眼手机,电量不多了。若是他们再晚点上去,怕是路都看不清了。吴遥看起来不像是在海边长期待过的,大概也不清楚夜里的海域有多凶险,不论阿英能不能找到,他首先不能把吴遥置于危险之中。
扫了一圈海滩没人,辜玉就催促吴遥一起上去了,“阿江报警了,警察一会来这里再看看,我们先上去吧——”
话没说完,吴遥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回头,拉了下辜玉的袖子让他闭嘴,“嘘,你听!”
辜玉被拽着弯下腰跟着听,看见吴遥的眸子亮堂堂的,幽深攒动着海面的亮光,有种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兴奋与活力。
“你有没有听到狗叫?”吴遥问。
辜玉偏开眸子,果然在海浪声中听到了几声稀碎的犬吠。
“声音好像在山崖那头。”
“看看去。”
吴遥拔腿就要往那边走,被辜玉抓着胳膊拉到了身后,自己走到了前头。“海边路滑,你跟在我后面,走慢点。”
辜玉走到了前面。吴遥没有意见,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功能,小心翼翼地跟在辜玉身后。
狗叫声在海岸的另一边,跟这儿隔着不远,十来米左右距离,只是隔着一块陡峭的山崖。山崖在一片海岸中是凸出来的,恰好将平坦的海滩分成了左右隔绝的两边,但山崖底下垒着石头,在海水涨潮彻底淹没石头前,人还是可以通行的。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山崖下的石头,扒着山崖下的石壁走到了海滩的另一边。这儿人迹罕至,借着海面微弱的光,海滩上原生态的礁石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之态。
辜玉跳下礁石,伸出手要接吴遥下来,后者目不斜视地忽略了,径自从礁石上跳了下来,朝一个方向走去,“不止有狗叫,还有人的声音。”
辜玉跟着她走了一段路才似乎依稀听到风声中夹杂着老人的啜泣声。
他诧异看了眼吴遥的背影。从一开始的狗叫到现在的老人声音,都是她先听到的,她对这些细小声音的敏锐程度似乎比自己高得多。
令人欣慰的是,两人绕过礁石,果真看到了坐在一块土坑旁啜泣的一人一狗。
老人就是阿英,这个两人都能认出来。狗是福伯喂养的流浪狗,很通人性,岛上的居民几乎都认识它。
阿英倒是精神头尚可,一眼就认出了吴遥,“诶,你不早上那个帮我的姑娘嘛?你怎么和辜玉一块,跑这儿来了?”
“她住我那儿,我们是来找您的。”辜玉上前询问,“您怎么跑这儿来了?黄健在家里都快急死了。”
他一提,阿英又恢复了泪眼婆娑,凄凄哀哀地和他们说自己如何命苦,和吴遥早上听的差不多。
辜玉看了眼时间,估算着按照海水涨潮的速度,那山崖下的道路什么时候会被淹没,耐心蹲下身劝说,“是,这些咱们回去慢慢说,现在我们先带您出去,好吗?”
阿英态度坚决地摇头,“不行,下午午睡时候,我家老头给我托梦了,他就要我来这里找他的。”
老人这把年纪了,信神信鬼,时而固执起来跟变回了小孩似的,道理也听不进去,事情就非得遂她的意才行。
情况有些棘手,辜玉的电话适时响起,是黄健打来的。辜玉想着让她亲孙子劝劝,说不定更有用些,就站起身接了电话。
他们说话的时候吴遥就站在一旁打量着。刚刚一来她就注意到了阿英面前的小土坑,这儿土壤湿润,土地好挖,坑里的土还是新的,估计这就是阿英这一下午的成果。
旁边的小黄狗狗爪子上也都是土,正累趴在一旁,估计这坑也有它的功劳。
不过她为什么要挖坑?
难道要埋了自己?
辜玉起身接电话,吴遥就上前一步蹲在坑边,好奇地问阿英:“你老头,他托梦说什么了?”
阿英转向吴遥道:“他说他没被火化透,一部分遗骨就埋在这里,这里太潮了啊,他那一把老骨头啊,又是风湿病,又是关节炎的,哎哟哎哟的直喊痛呐!他让我给他挖出去,埋后山去。”
原来是这样。吴遥摸了摸鼻子,庆幸刚刚没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那你挖到了没?”
阿英悲怆落泪:“我老了,挖不动了,两下就喘得不行。难怪老头子梦里头骂我。”
吴遥歪头扫视脚下的坑,还有坑边堆落的石头木棍,又问,“他骂你什么了?”
“他骂我坏啊,这么多年不来看他,唉,我是不知道他在这里,你说我要是知道了能不来吗?”
“骂你坏啊,这么严重。”吴遥喃喃。
另一头,辜玉和黄健在电话里说清楚了阿英的情况,正要把电话拿给阿英,让黄健劝劝他,冷不丁就见到吴遥左顾右盼,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片状的石头往坑里头刨。
辜玉动作迟疑了下,问:“你,干什么?”
潮汐翻涌,零零碎碎的月光在海滩上撒了一地。
吴遥蹲在湿漉漉的海滩岩石旁,高高举起石头,狠狠往下一砸,凿开一道大口子,“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