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其实我想跑的,我连车票都他妈买好了,”邢辰低吼着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嗯?我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我都要留下来......”
雨夜里,邢辰的声音被雨打得支离破碎。
“我没和你说真话,但是,为了让所有人不再延续过去的屈辱是真的,为了保一方安宁是真的,为了守护这片蓝天是真的,为了打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是真的。”
“可我又确实撒谎了......”
“我喜欢你。”
“阿更,我喜欢你。”
轰——
一道裹挟着无数寒凉的雷声在空中炸开。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我喜欢你便衣的样子,我喜欢你的所有,包括你手上的假肢,”邢辰微微一顿,而后近乎疯狂地表达自己那份不能见人的情感,“我不是变态,可是,它们很漂亮,修长,完美。”
丝丝的血腥味在耿童嘴边不断蔓延,他的眼睛红了,反而更加与众不同,深邃的眼窝像是异乡客,却拥有和普罗大众一样颜色的皮肤。
耿童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表情,但他却忽然不再恼怒了,也不再挣扎了,只是右手疼得像是针刺——被锁得太紧,血液不流通,小指和无名指安的假肢戳着已经坏掉的指节,就如同他出事的那个晚上一样。
邢辰带着欲望说完那句话之后,耿童就陷入了一种放空的情绪,难受的眼泪悄悄从眼尾滑了下来。
两根被砍断后只剩下一个关节的手指,那个让他近乎崩溃的噩梦,在别人眼里,原来象征着欲望,象征着爱,象征着漂亮和完美,是吗......
那这些年,他为摆脱噩梦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他亲手抓了那个砍掉自己手指的刘三火,可如今有人告诉自己,那个噩梦其实是很漂亮的。
凭什么。
耿童的泪悄悄落下来,好像止不住了,他的眼神也似乎失焦,干涩的唇微微张开,幻肢好像一直在疼,越来越疼。
邢辰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放开耿童右手,语气染上一丝着急:“你怎么了,手别抖啊......”
耿童咬着唇,摇摇头,抬起正在发抖的右手。
邢辰直起腰,握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那个人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另一只好手扇了邢辰一耳光。
啪——
清脆,响亮。
“贱人。”耿童颤抖着,眼神却冰冷到能杀人。
然后眼泪又落了下来,不是邢辰的,是耿童自己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会被一个线人尽收眼底,他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无法控制泪腺的一天,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邢辰大概是被他的眼泪吓到了,赶紧捧起他的脸,然后又被他一把推开。
“我......没想过会这样。”
耿童冷脸看着邢辰:“你很满意。”
邢辰其实并不太想听耿童用肯定的语气来说疑问句,可正如耿童解释的那样,人的脾气不会改,也不可能改,这叫本性难移。
邢辰想讨好他,或者安抚他的情绪,但说出来却又变了味道:“我没——”
“那就是不满意,”耿童此刻已经顾不上什么廉耻了,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他跪在地上向前一步朝邢辰挪了过去,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我没做过。”
邢辰脑袋轰地像炸开了似的。
耿童冷冷地盯着这个让他掉了三次眼泪的罪魁祸首,轻蔑地笑了笑:“所以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你想要的,还是没有得到,是么。”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邢辰像个被审讯的犯人,既不敢动,也不敢凶。
现在的耿童完全可以把他揍死,然后埋尸荒野。因为除了耿童和解重楼,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死了,对于耿童来说确实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的命只有一条,但线人可以有很多个,听话的线人更是一抓一大把。
耿童放开他,自顾自地跪坐下来,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狼狈地穿衬衫。
手指不太安分地抖着,他咬着牙,右手好不容易捏住了扣子,却始终不能将那小小的纽扣塞进小缝儿里。
邢辰鬼使神差地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挪开了,然后顶着耿童那能杀人的眼神把扣子一颗颗扣上——其实邢辰的手也在抖,但那样的抖并不是病理性的,而是源于心里做了错失被发现的一种恐惧感。
当他扣到第四颗的时候,耿童挣扎着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不用扣了。”
“耿童,”邢辰声音有些发颤,“我没有觉得不满足。”
58、
“所以你很满足,”耿童沉默一会儿,哑着声音开口,“邢记者,你喜欢男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吧。”
说完他便朝玄关一步步走去,忍着右手的剧痛,忍着身上不知道哪些地方传来的酸胀。
邢辰从他的语言里读懂了什么,慌忙拦下了要走的耿童:“你去哪儿?”
“回警队。”耿童用胳膊肘撞开要拉自己手臂的邢辰。
“不行!”邢辰吼了一声。
耿童脚步微微一顿,但是并没有回头,可能是不想看见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