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警官站在一号接待室门口看了几眼,而后推着刚才冲出来、怒火中烧的毛艳梅家属进去,顺手关上门。
耿童下来的时候还能听见毛艳梅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声音穿透了门锁,她扬言要弄死凶手,凶手死了那就弄死其家属,总之要为自己“无辜”的女儿报仇雪恨。
“人安排好了,在二号接待室,”解重楼一边掏钥匙一边说,“这个马来的家属倒是挺明事理的,比毛艳梅她妈不知道好了多少。”
耿童斜他一眼:“少废话。”
解重楼嘴角弯弯:“知道了。进去吧。”
门被轻轻打开。
耿童信步走进,只见接待室的墙角瑟缩地坐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年人,在看见耿童的那一瞬间明显地打了个冷颤。
耿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是马来的家属?”
“是。”
“你知道这一趟找你来是干什么吗。”耿童说。
那老人家点点头:“我晓得。”
耿童又道:“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老人家木讷地看着耿童。
一旁的解重楼解释道:“和平区公安局禁毒大队,你儿子现在牵涉在一桩跟毒|品有关的大案子里,他把毒品卖给别人后实施了杀人的行为,后来又被其他人找上门报复。”
那老人家其实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重楼再说一遍相当于再次唤醒了他给自己设下的洗脑包:“我儿子不会的,我儿子不会的......”
“事实就摆在那里,”解重楼铁面无私地说,“你儿子马来确实犯罪了,也确实已经死了,根据我们的调查,杀害他的很有可能就是他那条贩|毒链上的某个人,是因为他先动手杀了毛艳梅导致事态扩大,所以他才会被其他犯罪分子盯上,动机是为了灭他的口。”
接待室里登时陷入到某种安静的气氛中去。
耿童看一眼解重楼,又看一眼面前坐着的人,下意识翻了翻手中的档案。
马恨生,男,现年65岁,小学文化,夏邦市金砂县小王镇三宝村人。
此时的马恨生沉默地坐在椅子里,仿佛公安局的椅子对于他来说是这一辈子从未坐过的新鲜物,但这样的新鲜物并非他所愿意的,他坐在这上头如坐针毡,浑身的冷汗都一层一层地下来。
失子,子罪。
养不教,父之过。
那一刻所有的压力都向他倾注,千言万语只剩下几个字。
他带着一点希冀或是恨铁不成钢,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眼前的警察:“我能看看我家来来吗。”
耿童摇头:“不能,法医还在解剖,在这起案件宣告结束之前,你都见不到你儿子。”
马恨生颓丧了起来。
耿童淡然开口:“我听说你儿子之前是个医生?”
“是。”马恨生眼里又亮起了光。
他好像很骄傲他的儿子曾经是个医生的事实。
131、
耿童:“那为什么又辞职了?”
马恨生眼底的光又消失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耿童与解重楼对视一眼。
马恨生又道:“他就是不听话。”
又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马恨生捏紧了拳头:“当医生多好!我辛辛苦苦供他吃供他穿,没想到供出了一个白眼狼!”
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接待室里。
耿童:“他现在不跟你一起住?”
“对,两年前他从中医院辞职之后就搬出来了,”马恨生说,“其实我们家在市里贷款买了房子,不过还没有装修,一家人暂时先住着,说好等他结婚的时候重新装修当婚房用的,我们都说好了,谁知道他......”
耿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们一家几口人?”
马恨生眼神躲闪,道:“三口。”
耿童看着他的眼睛:“到底几口。”
“五口,五口!”
“说实话。”耿童的声音冷了几分。
见瞒不下去了,马恨生才道:“八、八口!”
八口。
这个概念有点难以想象了。
“八口人?”耿童有些意外。
“马来是我们家的长子,他还有两个妹妹,”马恨生说,“之后我媳妇又生了几个,但这不是刚好碰上不让生二胎么,怕罚钱,就、就没敢往上报,一大家子躲躲藏藏的。再加上我媳妇她老妈身体差,每年总是得时不时往医院跑,所以我才让我们来来学医——”
耿童没说话,解重楼在旁边情忍不住开了口:“生那么多有什么用?”
“家里干农活不能没有男人啊,我和媳妇身体都不好,来来后面的几个都是女孩,女孩能当顶梁柱吗?女孩嫁出去了就没用了,还是男孩好,多几个男孩多子多福。”马恨生道。
解重楼不敢苟同。
其实耿童看出来了。
这是一个在孩子童年时期就喜欢揠苗助长的大男子主义父亲,过多的压抑堆积后所产生的结果无非就是一个。
那枚藏在孩子心底的定时炸弹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放大,最终在他完全有能力掌控自己人生的时候轰然爆炸,比叛逆更猛,甚至已经达到能判死刑的程度。
耿童合上手中的档案:“马恨生,你了解你儿子吗。”
“了解。”马恨生这话说得有点心虚。
耿童:“两年前他从中医院离职,完全偏离了你对他的要求和期望。这期间你就没找过他?哪怕一次都没有?”
马恨生想了想:“没......不,我找过。”
“所以你其实是知道你儿子离职后近两年的情况的,况且你这样的一个掌控欲过于旺盛的人应该也做不到完全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问,”耿童淡淡地看着他,“马来这两年里大概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你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马恨生有些手足无措:“警官,我......”
耿童冷冷地看着他:“说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吸|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