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长青睡过半个时辰便揉眼醒来,彼时风中有欢笑声,一听便知是小妹红红。
“青青,快来放祈天灯!”
左长青才走到门口,听得这一声灿笑,循声看去。只见月如银盘高悬夜幕,向山红手提一盏祈天灯,踩过层叠飞檐跳来,眉开眼笑,一袭红裙,手臂间两条绸带飘飞,真如踏月而来的花仙。
“好。”
左长青微笑伸手,谁知那欢喜送灯的姑娘却偏过递来的明灯,暗中飞来一掌。
左长青眉梢困意犹存,出手却是迅疾,一个轻巧移步后退撤开,站定瞬间连出十掌,对上向山红悍劲挥来的拳头。
向山红双颊泛红,眼眸发亮,飘然的红绸猛地聚力向前缠绕而去,空中响起绸布收束的气流声,急促断续,宛如一个个来不及饱满便炸裂的水泡。
然而这么密集的攻势,却没困扰左长青半分。左长青面含无奈的浅笑,身如轻烟,看似漫不经心地蜻蜓点步,却尽数将红红的攻击躲去。
陆歧真站在院中,瞧了眼二人,轻笑摇头。
这两人从小到大打个没完,准确说,是红红单方面偷袭与挑战青青从不停歇。
他面前是张楠木桌,摆有笔墨纸砚,两张写好祝词的祈天灯放在桌边,其上簪花小楷典雅秀丽,看着很是诗意。
不一会儿,打斗声与欢笑声席卷而来,一抹红色急速掠过眼前,两盏灯就消失不见。
“青青,哥给你祝词的灯也在我手上,打过我才给你!”向山红踩在廊檐上,手提两盏灯,挑衅笑道。
左长青停在桌前,揉了揉还没完全消退困意的脸皮,清声劝道:“红红,莫闹了,主子好容易回来一趟。”
主子。
向山红听这称呼就来气。三人相处百余年,这个木瓜脑袋就知道喊“主子”!今儿过节也不喊声亲切的。
向山红一哼,仍旧提着天灯纵身离去。
左长青无声叹气。
陆歧真一手提袖口,一手执笔,在新的一盏天灯上落墨,见状撩起眼皮,桃花眼悠然含笑:“你若不去追,红红怎么回来?”
向山红赌气起来,可是三天不回家的。
左长青轻声一笑,点点头,朝他展袖行了个礼,足尖一点,顿时鬼魅似的消失了。
临走前,左长青瞥见桌上那盏花灯上,恰恰写了三个字:【千秋尔】
陆歧真对向山红说的那番话,左长青听到了,然对于将千秋尔当做真道侣来看,左长青自认明白主子意思——若不如此,以红红的性子极有可能骚扰千秋尔,甚至少不了做些恶劣之事。
唯有她是陆歧真的道侣,红红才会将她看做家人,敬重两分。
但。
主子为何又要在那人不在场的此刻,仍旧演戏为她祝一盏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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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歧真返回姑苏时,正值秋光明媚的午后。
他问了侍女千秋尔所在,闻言,愣了愣,朝花园走来。只见繁华锦簇中,白猫压在张皮毛滑顺的虎皮上,枕着猫爪,沉沉睡着了。
草地上的紫薇花晃过小猫雪白的身体,洒落瓣瓣紫红。她两只前爪的金铃铛折射日光,显得波光粼粼。
陆歧真蹲下身看着她,眼睫低垂,疏密的暗影游过左眼下的泪痣。
“安...”白猫恍惚睁眼,坐起身,已是青丝散落的姑娘。
她揉着眼,坐在花叶草地间,身上还有洒落的花瓣,脸颊被太阳晒得微红,懒洋洋向前一趴,倒在他肩头:“我好想你。”
带着松软睡意的微哑声音,在陆歧真耳畔响起。
他侧额看向她,只见她长发如流,墨色迤逦过肩背,零落沾着几片粉紫花瓣,发丝被日光烘得泛出淡淡金红。
“诶?”千秋尔睁大眼,双手沿着他脊背上下移动,向后撤望着他,“这不是梦啊?”
怪不得这样平静对他撒起娇,原是当做梦了。
陆歧真按住她乱动的手臂,微微一笑:“当然不是。”
千秋尔欢呼出声,又大力抱了他两下,忙从腰包中掏出一堆瓶罐,献宝一般:“安安,复容药膏已备好,我们可以出发啦!”
...
宽阔街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徐徐前进。马车内,千秋尔抱着陆歧真手臂,她这一路就没松开过他,倚着他肩膀,把玩百闻石,看到有趣的消息便噗嗤一笑。
“安安,你看啊。”
陆歧真低眉看去。
【百闻阁最新报道,昨日姑苏甜盈斋发生离奇一幕:一名妙龄女子,竟被店主当场美晕倒地!】
昨日甜盈斋如往常开业,云渺下楼才到大堂,原先叽喳的食客们立刻鸦雀无声,静静注视他的容颜。
云渺受不了这种打量,但他确实有事要进后厨,谁知才掀开门帘,正欲转身进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叫尹雪曼。”
大堂内本就寂静,因此女子这一平常的声量也很是清晰。
云渺回眸,看着这莫名来到面前的女子,很是茫然。
“我叫尹雪曼。”女子又道。
云渺稍歪头,火红缎带缠绕的辫子跟着垂落肩侧,俏丽的脸浮现一抹天真,他试探回复:“哦...见过尹姑娘,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