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铃铛就不能给现在的你使用。”站在床边,段凌霄冷然瞧着喝药的女子。
千秋尔才醒过来,与段凌霄讲了这铃铛的使用限制,便手捧药碗小口喝下。
闻言,她被他冷厉的声音惊了下,急促咳嗽起来,垂在胸前的青丝随动作摇晃,小脸煞白。
段凌霄本欲上前,又生生定住脚步,抿抿唇,原地不动。
“是这次停留的时间稍久,下次注意些就好。”千秋尔盯着药碗,点头道。
段凌霄气笑,语气幽凉:“你还真是喜欢他啊。”
千秋尔沁着些许湿意的睫毛悬停,须臾,低眉摸了摸被面,老实回答:“喜欢啊。”
段凌霄折服,转身离去。
“阿段。”她自后唤道,身子才恢复,声音还有些绵软。
段凌霄驻足,没回身,只轻微侧额,平声道:“作甚。”
“你莫告诉陆公子此事,以免他记挂在心,我这到底只是灵力不济歇歇就好,他的病可是危及性命,不能耽搁半点。”
段凌霄沉默。
“阿段?”
段凌霄原地站了片刻,转过身,笔直凝视她。
千秋尔捧着药碗坐靠床头,青丝披散,脸蛋素净,一双猫眼带了些憔悴的清苦,眼底软软的透亮。
“你...”段凌霄不理解极了,“你究竟何时这般喜欢陆安,哦,陆歧真了?”
“——嗯,你甚至只是最近才知他真名。他这个人心思诡秘,对你诸多隐瞒,到底哪里值得?”
千秋尔瞳仁缓缓睁大,对着他眨巴了下。
哦,阿段并不知她下凡重伤是被陆歧真所救,当时两人一同写情书,她也只谎称自己是在荒山捡到受伤的陆歧真时,才一见钟情。
要说诸多隐瞒...
她对眼前这个替她打抱不平的少年,才是隐瞒许多——她下意识觉着,自己与陆歧真的相遇那般珍贵,只要她与陆公子两人知晓便好。
此刻,看着这个少年,千秋尔歪歪头,难得浅笑:“阿段,这世上谁的相遇不是彼此带着属于各自的过去呢?我们相遇时,就已经或多或少地隐瞒了。”
“可隐瞒,就是不诚吗?”
“若一个人是单凭他自己经历风雨,蹚过苦楚,那么他到我面前时,想必就已经习惯对世人缄口沉默,心怀戒备。”
“我又怎能站在一个轻松人生的角度,去指责他不向我敞开心扉?他的心门,是他的生门,我欣慰他保护自己。”
倘若说,千秋尔从前对陆歧真有那么丁点的埋怨,那么如今知晓他旧疾,见过他病发,纵然他并未多说,她也可朦胧看见:
这芝兰玉树的公子背后,那极其浓黑的一角过去。
段凌霄彻底怔住。有一瞬,他感觉千秋尔面容散发出细碎的灿亮,眼底是暖融融的金色。
那是真心喜欢一人时的光彩吗。
但下一刻,这姑娘就冲他粲然一笑,语调温吞道:“但我,我会慢慢不再喜欢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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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两个月里,都无表妹线索。千秋尔与段凌霄便在大光寺山脚的这座城镇,潜心修炼。期间千秋尔有去天师府问过冯源的案子,得知是宗门恩怨后,段凌霄深以为然,千秋尔也无从多问。
两人过了段尚算平静的日子。每当段凌霄的识鬼法器有所精进,两人便带上法器四处逛,去碰碰鬼运。
两人运气不错,还真碰见过不少鬼族,但都是些小鬼,轻易制伏,当日便上山送去大光寺了。
而这其中,当属段凌霄给千秋尔炼制的金鱼灯制作最为精良,灯笼与手柄处都有他返工后细细雕琢的符纹刻画。
往往在他忙于炼器时,她就搬张小凳坐在不远处,耳朵上夹笔,设计她的缝魂图与秽气净化药方。
小院中单独辟出个修炼室,两人常常一起静修,日落时去集市,回来自己下厨,坐在小院晚风里,吃吃笑笑。
有许多个时刻,段凌霄凝望她浸在夜色里,清润的笑靥时,都不由想——
小千,如何不算他的家人呢。
然而一想到家人,他轻盈的心立刻沉重,惦念起表妹。
这晚,千秋尔骑着金鱼灯在院中悠闲飘浮,段凌霄坐在房檐下,捧着那株长久无应的千百度花树。
“阿段,我去河边转悠两圈消消食啦。”千秋尔双腿轻晃,弯腰行过晾衣架下。
院中晾晒着她的鹅黄头巾,少年那身黑衣就在这俏丽的颜色旁边,随晚风轻轻摇曳。
段凌霄闻言抬眸。
她才洗浴过,长长的黑发披散垂腰,鬓角别着两枚蜻蜓发卡,鹅蛋脸净白,五官清灵。
“好。”段凌霄淡淡应了声。
她嘿嘿笑了笑,手掌按上灯柄,右腿朝前一踢,骑着金鱼灯便飞走了。
夜色如墨,河面波光粼粼,几只小舟泛过,桨声清越好听。
在这怡人氛围里,千秋尔维持不高不低的距离飞过河面,月色下,她臀下的花灯散发澄黄暖光,配上她逍遥喜乐的气质,真像只露出本体,游荡嬉戏的萤火小妖。
不少路人笑盈盈望向她。
“诶,你这飞行法宝好,在哪买的?”忽然,一道晴灿灿的笑喊传来。
千秋尔循声看去,原是泛舟河面的一对姑娘,她们并肩坐在船舱外,桨声灯影里,相依回眸,很是亲昵。
开口喊话的是左边姑娘,蜜色肌肤,湛蓝眼眸,扎个小马尾,笑起来时傻气又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