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个猜想。
若这猜想为真,那他需得继续盯着这陈姓姑娘。若这猜想为假,那他尽快就要搬离此处,去哪也好,只不能跟人家姑娘在同一屋檐下。
都是与千秋尔相处久了啊,他不知觉习惯了,男女之防没以前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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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段凌霄走出厨房,端着药碗回屋——他傍晚的药,经过那番桃色胡闹,还没喝就已凉透。
房门口,却站着一道娉婷的身影,女子微垂头,面色憔悴。
“陈姑娘有何事?”十步远,段凌霄站定。
晚间服下医师的药,她情况平息地睡去,现在夜半转醒,看着好转许多。
陈妙和欲言又止,瞄了眼他手中药碗,轻轻摆手道:“少侠身体要紧,待少侠喝完药小女再说。”
两人来到门窗大开的堂屋。
陈妙和羞愧咬唇,绞着双手,低低开口:“小女今日出丑,还望少侠海涵。”
“可以理解,无妨。”段凌霄淡淡颔首,话锋一转,切入正题,“陈姑娘还要说何事?”
他手边的陶瓷碗冒着缥缈热气,药味苦涩。
察觉她瞥向自己的药碗,段凌霄便抬起一饮而尽:“姑娘且说吧。”
陈妙和抬起脸,羞怯的眸子闪烁光亮,温和而清澈:“少侠可还记得,你曾在此处救过一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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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庄。
街上人流如织,两旁店铺规整林立。
一家绸缎店内,身着苏梅色长衫的男子坐在圈椅内,闲雅跷着腿,右手折扇拍打左掌,清脆脆的迭声响。
呼啦。
面前布帘拉开,他转眸望去。
只见个身材清秀的少年郎走出,鹅蛋脸面,头戴瓜皮小帽,身着杏黄莲花纹锦衣,佩银冠玉簪,发尾随风轻扬,满身明亮活泼的锐气。
“真不错啊。”桃伯桃敲着扇子走去,围着他绕了两圈,满面笑容,“小公子着实俊俏,不知可愿与我同游?”
“哼。”千秋尔向他递出手心。
桃伯桃眼睫一低,眨着娇羞明澈的笑意,伸手搭上她。
啪。
清脆的一掌。
千秋尔反手打他手面,霎时就留道胭脂红,她无视他瘪嘴的可怜样,一把夺过他手中折扇。
“我要的是这个。”她抬抬下颌,很是潇洒地挥开扇面,余光溜他个白眼。
桃伯桃捂住泛红的手,小步趋近,肩膀轻轻撞她,空灵的嗓音细细道:“抢了人家的东西,就顺便把人家也抢走嘛。”
千秋尔抖了三抖,折扇一合,跳起猛敲他脑袋:“在外面,老实点做人,老实点说话!”
“呜呜,人家本来就不是人...”桃伯桃抱着头,哭哽着连连求饶,嘴角却愈发上扬。
千秋尔自是注意到他的表情,她以扇遮面,悄悄摇头。
啧,为了保命,她只能顺着这人怪异的癖好来啊。
这时,却见两根手指搭上她遮脸的扇面,轻慢下压,露出张媚色盛艳的脸,那人趋近凑来,与她对望。
而面前这双猫眼清濛呆然,让他审视不出半点算计。
桃伯桃缓缓笑出一点弧度,气音缠绵:“在外人家会老实的,等回去后,嗯...任你,由你,全听你的。”
千秋尔目光呆滞,哑然许久。
忽然,她退后数步,抱拳弯腰,一个劲鞠躬:“求您,求您,我只是个爱打嗝放气的臭猫,我爱惜粮食,莫要让我再吐了!”
说话间,她捂嘴痉挛两下,发出惹人厌烦的干呕声。
桃伯桃嘴角抽了抽,站直身子,变戏法似的手掌一转,又掏出把乌木折扇。
“无趣。”他撇嘴,挥动扇子阔步出店。
与她相处这几日,他是看出来了,这人故意在他挑逗时搞些恶心人的反应,生生将妩媚的旖旎,变作屎尿屁,打嗝与呕吐。
妖族女子,出手不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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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家茶馆,上楼时,正遇一帮人下楼。
约莫七八人,个个身着白袍,佩戴毫无花纹的纯白面具,齐齐的乍然出现,干净得很是晃眼。
两帮人在楼梯交错而过时,千秋尔留心到,队首那人脚步略顿了顿。
虽只轻微的一下,千秋尔仍警惕扫视去。
她低敛眉眼,视线幽静隐秘,却极快地瞥见那人左手拇指轻动,摩挲食指第二指节。
千秋尔愣住。
她停下脚步,立在楼梯口,回望翩然离去,已走过大堂的白衣们。
“喂,这都戴着面具呢,你又相中谁了?”桃伯桃以扇挑过她下颌,气呼呼问。
千秋尔收回目光:“他们是谁?为何一身白?”
“此处江州白衣堂。”桃伯桃伸长手臂,揽住她往走廊去,“是个修士组织。”
千秋尔经过长廊轩窗,又朝外递去一眼。
街头熙攘,那群白衣人站在渡口登船,其中一人回眸,眼神迢远。
正是在看她这方向。
但只一眼,那人便垂下眼帘,冰清身姿转去,上了船。
跟随桃伯桃走进茶馆雅间时,千秋尔仍在想。
陆公子为何来此处。
还...易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