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山峦苍翠,不远处河水蜿蜒流淌。
山脚木屋前,才开智的兔妖蹦跳经过,红宝石眼睛发直,瞧见门前鲜嫩绿草,兴冲冲而来。
谁料方近一步,空气骤变,利如刀绞。
兔妖皮肉分离,血骨四散。
原来这山清水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屋,周边布有一品天师亲绘的降妖阵。
阵法强悍无形,寻常小妖甚至无法感知其所在,便这般意外碰上,惨死而去。
浅黄的绣鞋踩过碎石地。
行经兔妖尸首,顿了顿,随后身形一闪,瞬至门前。
嘭!
一脚踹开。
“就她这样还想做天师?一个女子?笑话!”屋内人的声音甫落。
三人回眸,面色大骇:“你、你怎么进来的?!”
怎可能轻易闯进,却没惊动法阵?这可是一品天师的手笔!就连而今妖族最强战力,那西狼王,也得怵这阵法!
他们大惊失色,战战栗栗时,千秋尔歪了下头,灰蒙蒙的视线静静落向某处。
窗外山风吹过。
床幔轻轻摇曳。
那躺在被褥间的小小人儿,浅灰色弟子服衣袖随风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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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天师条例,第二百五十条奸罪:强者,徒三年。
金乌沉落,木屋前连绵的山林碧翠染金。
千秋尔坐在圆凳上,脚边是本九州盟规,身前是块滑亮磨刀石,她扫一眼盟规内容,灰寂的瞳仁微转,垂颈,继续磨刀。
须臾,她抬手,掌心天雷刃锋利锃亮,青紫雷电霹雳流窜。
她起身,雏菊绣鞋一脚踩过盟规,走向西墙下。
那里,三只金鼎咕咕煮沸,朱红色汤面上,三人艰难探出头。
千秋尔冷冷看着他们。
若是强者作强者,三年也可变三个时辰。
只因他们为高品天师,而花儿是无依靠的凡人孤女,这判处就成了小题大做,可有可无。
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
仿佛天师府只是当晚扣押了三人,就给足孤女面子。
千秋尔一扬手,刀刃飞出,如电迅猛劈过三人肩膀,伴随惨叫声起,他们双肩塌陷,血肉脱骨。
千秋尔指尖点过腰包,夹了三枚丹药,屈指一弹,飞进三人哀嚎的嘴中。
于是,他们又挺过一次鬼门关。
——她的炼药术登峰造极,至毒折磨,良药救回,濒死又活,周而复始。
“你、你究竟是谁?!”二品天师瞪大双眼。
他额头鼓出红褐色肿包,细看才知是一窝红蚁,这红蚁专门钻脑,噬骨吸髓。
千秋尔不回话。
二品嘴唇颤抖,乌黑的唇瓣里探出蝎子角,他动动唇,事到如今,答案几乎脱口而出:“灵猫成仙,千秋一妖...”
“我是花儿的姐姐!”千秋尔冷喝。
双拳一握,悬空的天雷刃应念而动,对着汤面劈下道道紫雷,登时激得三人痉挛吐沫。
“乐尽——!”
男人清润严厉的嗓音穿过郁葱山林。
千秋尔眉眼一凛,原地跺脚,地面三枚鼎盖腾空,再挥袖,鼎盖纷纷落向金鼎——
刺啷。
却见一柄长剑破空而来。
这剑通体墨色,剑身萦绕朱色烟气,甫一到来,立时掀起肃穆、寂灭而威严的灵力威压。
诛仙。
长剑刺啷撞上金鼎,阻截鼎盖下落。
肃灭怎会不知她所想?
鼎盖落下,这三人只有死的份。
他们若死了,千秋尔可就切实犯了个大过!
千秋尔不管不顾,顶着诛仙剑的威压运术,鼎盖徐缓下落。
“不可杀!”肃灭赶至,筋骨分明的手一把攥上她肩膀。
千秋尔侧身躲过,红着眼低吼:“闭嘴!”
瞧她杀意蒸腾,肃灭指尖灵力盘旋,稍屈指,正欲施法——
嘭!
千秋尔率先跳起,瞬息与他过了数十招,两道人影空中追云逐电,难辨行踪,远看又似山中起烟,身法缥缈难测。
半晌,不知谁轰出一掌,直将山巅劈塌半边。
漫天烟尘散去,两人身影清晰。
女子青丝狂散如黑蛇,雪白猫尾高扬身后,猫眼嗜血的暗,十指成爪横身前。
利爪上,猩红色粘稠淌落。
肃灭微侧首,瞧了眼左肩深可见骨的伤,眉心微跳。
他掌心翻转,声线略有丝哑。
“诛仙。”
墨色长剑应声铮鸣,旋即而至。
千秋尔素手一挥,甩出六枚金铃,长剑却势不可挡,带着尖锐的破空嘶鸣,连连破开铃铛,在她去握第七枚时,肩膀噗叽一声,血肉滑腻。
诛仙刺进左肩,霎时间,整个人随剑势跌落,钉上河岸岩石。
千秋尔尝试挣脱,却发觉浑身灵力凝滞,灵窍闭合,竟是如个凡人了。
她微怔,而后想起。
这剑是诛仙啊!
是肃灭的老娘,上一任判官,飞升天外天前留给儿子的宝物啊!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肃灭!”
千秋尔双眼猩红大吼。
肃灭眉头微皱,那一点怒气转瞬即逝,闷声道:“气话,不听。”
他拂袖离去,朝向木屋。
方才到花儿家,发现两人都不在,他散出神识,只见千秋尔与三只金鼎中的人,再没看下去,便立刻赶来了。
身如玉树的男子走进屋内。
片刻后。
他垂头出来,面色有丝茫然,扶了扶门框。
为何...
他脸色青白,走到潺潺河水边,困惑的双眼凝向被钉上岩石的女子。
为何...有这等恶。
她垂着头,一头青丝淌过肩背,绒毛猫耳耷下,十只尖锐的指甲滴答淌血。
“乐尽...”他轻唤。
她瞬间抬头,赤红的一双眼:“你说的条文法令是什么?行事准则是什么?”
“在此地!这些都是什么!”
若那日,她杀了三畜生,今日,花儿就还在世上。
暮霭沉沉,山风徐凉。
肃灭平静对视那双怒目。
少顷,他修长指尖轻抬,唤回诛仙剑,语气如烟:“那乐尽...就按自己想的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