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歧真拍拍袖口,漂亮的桃花眼微眯,轻抬颌,凝视院墙上的远处。
濛濛细雨里,雾气苍凉灰白,披笼广袤连绵的山林,真似个杳霭流玉。
这山...也有好景啊。
-
屋内却没这份闲适与豁然。
“你到底要作甚?”千秋尔揉着手腕,瘪嘴问。
自进屋,段凌霄就瞪着眼瞧她,四目相对,也不说话。
“你瞪我,当我不会瞪你吗?”
她抬起脸,清亮的眸子笔直盯向他,段凌霄睨着她,胸口起伏数下。
仍不说话。
千秋尔甩手,跺脚走向门边:“我最烦别个打哑谜...”
她就要开门,段凌霄握住她肩膀,将人向屋深处推去。
千秋尔脑袋向后一仰,有些自暴自弃的懊恼:“你到底要...”
“你。”他终于开口,声线紧绷,吐字沉重,黑玉瞳仁凝她,观察她的每一寸表情,“你真认为他是同伴?”
最后两字轻颤,少年眼眶洇出点点嫣红。
千秋尔只觉莫名其妙,蹙眉回:“不然嘞?”
他眉目收敛,眼尾压出漆黑晦暗的光,盯视她,牙关紧咬。
又不说话了!
千秋尔这就抬腿欲走。
“你我!”交错瞬间,少年攥住她手臂,宽大有力的掌心收拢,瞳仁颜色极深,“你我多次以命相托,你与我真心,我还你情义,如此我们才算作了彼此的同伴!”
他五指收紧,另只手指向门后,双眼微红,“那个男人!”
“那个你捡回来的野男人,他凭甚赖上同伴这一称呼!”
少年喝问,整个眼眶怒气蒸腾,又晕着潋滟水光,潮粉发红。
千秋尔仍是懵然,水盈盈的大眼缓慢眨了下。
什么你我,什么野男人,他这通质问的立场是何,搞得她以为自己是朵花,不过是出了墙的那种。
千秋尔甩开他的手,气道:“所以他不算你同伴,算我同伴!”
“——做你的同伴要过命交情,做我的不用,我与他一处欢喜就可,够了吗!”
房内寂静片刻,只有少年愈发低沉的呼吸。
“你...”他眼尾已完全沁出霞红,手臂隐隐发颤,“千秋尔,你真的很...”
千秋尔挑挑眉,等他说狠话。
他唇角轻扬,闪过一丝寒光,声音凉而轻:“你真的很让人生气。”
言罢,开门离去。
经过门外站立的人,也没半点停留。
千秋尔挠挠头,望向身姿静雅的陆歧真,笑:“别在意啊,他有时就是咬文嚼字的,轴。”
段凌霄行到院外,背靠土墙,这才抬手抹泪。
真丢人啊。
竟因这种事哭。
他极其看重身边人,将千秋尔郑重划进自己的圈子后,扭头却发现——
她,随意而散漫地,拉任何人进她的地盘。
也许世上最大的自由,就是人人都可定义某件事、某个身份对自己的意义。
他对同伴一词慎重,她反之轻盈。
但理解归理解,甚至正因理解,才让这其中的差异更无奈,更...委屈。
千秋尔探头出门,瞧见少年倚墙,个高腿长的人,左手压眼角,虎口红梅映上霜白皮肤,淌过几滴清泪。
哭...
哭了?
千秋尔烦躁地扯扯发辫,身子缩进门内,想了想,原地跺脚。
段凌霄听见动静,立刻抹干眼泪,他本就是压抑着流几点泪,这时更是很快恢复。
千秋尔走出时,他已绷着嘴角,面色如常。
“我想了想,”千秋尔踱步到他面前,慢悠悠道,“说陆公子是我同伴也不对,因为我觊觎他。”
垂眼不理她的少年,倏然掀眼。
千秋尔迎上他目光,颔首:“我对陆公子心思不纯,所以,他不能算作我同伴。”
少年眼皮跳了跳,面色无语,但眼底那股浓稠的失落终究散了些。
千秋尔瞧他这反应,不觉好笑。
同伴只认他,其余随便她,是吗。
他“哦”了声,转身进门。
-
段凌霄沉默回到屋内,不消片刻,陆歧真也进来。
“某意外来此,少侠是该防备,换做某亦然。”他神情诚恳,“千姑娘性情率真,待人赤诚无防,不知少侠此举也是为她,还望二人莫要因某生嫌隙...”
“与你何干?”段凌霄寒声道,冷飕飕瞥他一眼,“我比你清楚她。”
陆歧真愣了下,轻笑颔首:“少侠所言甚是。”拱手又道,“某伤势好转立刻就走,少侠再担待两日。”
段凌霄没理会他,将目光递出窗外。
雨势停歇,千秋尔站在院内,挥出颗金铃铛,铃铛落地成炉鼎,她尾巴一扬,甩开鼎盖,跳起朝鼎中倒入配好的药材,又跺脚将鼎盖震起。
合盖,点火。
这便开始炼药。
动作利落干脆,又带股莽气。
期间约莫是肚子饿了,千秋尔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嘀咕念菜名。
“五味蒸鸡、蟹清羹、胡椒醋鲜虾、炸春卷...好想吃啊,好想吃。”
一个时辰后,千秋尔收鼎,兀自走出院子。段凌霄一怔,也起身出去。
陆歧真眼神晦暗,注视他远去的背影,也站起身。
他可不放心这二人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