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四周沉黑阒静。
结界内,却是暗涌中的风雨欲来。
段凌霄转了下剑刃,雪光映出漫天红绸,他利拓的眉眼一压,眼神如刀,睨向对面,沉缓开口。
“艳杀门。”
九州鬼怪异志中,记载红衣女鬼最厉,无影索命,嗜血啖肉,而两百年前,有一流言四飞,哗于民间。
说是。
有鬼现世了。
彼时九州盟调查,耗时十余年,才摸到这些神出鬼没的红衣线索。
——原来,她们是人。
隶属一个全为女子的杀手组织,艳杀门。
门内全为修士,无一天师,不归天师府管辖,亦不属官府。
这片大陆上,修士与天师是不同的。
做天师不仅讲天资,努力,更讲缘法,因其念咒用符,实是与天神交流,而就有这么一群人,他们虽可修行,却无法遣咒。
便连天师门槛都踏不进。
这类人若要修行,便称之修士。
人族记载至今,飞升的大多是天师,遑论他们世代承担卫道护民之责,并以此为信念修行。
是以,民间多是推崇与敬畏天师,对修士褒贬不一。
闻言,那蝎子辫的女子,毫无回应,只轻抬左手。
雪白皓腕划过赤红衣袖,月光下,艳丽而妖冶。
然而,却是在下死令。
“杀。”
话落,纷纷红影窜起,如夜幕中的嗜血蝙蝠,朝向孑然独立的段凌霄。
她们左手甩红绸,右手执短剑,招式利落而鬼魅,彼此间配合更是默契,一人红绸掠过,另一人便接住,配合剑式,翻飞红绸。
一面攻击,一面布阵。
而这些红绸,还作为她们丝滑的路径,女子们轻逸翻身,脚踩红绸,或上或下,翩然如血蝶,四面八方围攻中心的男子。
月色里,她们曼妙灵动,左耳骨珠磕嗒摇晃,发出阵阵神秘的声响,仿佛在跳古老部落的祈福舞。
若是,不看那男子的话。
段凌霄身为五品天师,在这凌厉密集的攻势中,愣是抽不出功夫捏符纸,他不是没想过跳出包围。
但。
这满目红绸如蛇堆,往往他才动脚尖,这些女子就预判配合,你扔我接,拉出一条封路红绸。
不多时,他浑身遍布伤痕,握剑的手血流如注,猩红顺着剑身汩汩淌落。
“能在千红阵中扛过一炷香,算是不错。”为首的女子抚了抚蝎子辫,微启唇。
她想继续看他能耐,但记得任务,便微抬下颌,吩咐道:“变阵,艳哭红。”
“是。”作战的女子们齐应,瞬间抽离,踩上红绸,各自横剑,站定阵位。
此等整齐利落,实力可见一斑。
新一波攻势即将再去,段凌霄明显疲于应对,这时,千秋尔迷糊醒来。
女子的话浮浮沉沉飘荡在她耳边。
困妖阵,完全可限制她使用借天力。
千秋尔咬得牙关作响。她几百年没被这么对待过了!
一怒之下,甩出十只小金铃铛,盘腿捏诀,皱眉怒喝:“破!”
金铃如剑,刺向十方,红线隐有断裂迹象。
四名布阵女子握红绳的手晃动,惊喊:“副使,她!”
为首的女子回眸扫来一眼,屈指弹道橙红法光,那光芒融入红绳金钱,立时令阵法固若金汤。
千秋尔被力道反噬,噗一声吐出血。
副使眯眼打量她片刻,金面具下的红唇微扬,妖冶而幽凉:“不愧是能去九州盟的小妖。”
她们在九州盟的探子回禀,这二阶修为的灵猫竟替盟主夫人治疗,那想必药术了得,这才劫她。
千秋尔手捂心口,唇边血流粘稠,她双肩起伏费力喘息着,闻言侧额,穿过凌乱青丝仰望去。
正对上面具里那双冷幽的眼。
千秋尔立刻大喊:“恩公不要问我,你快走!”
天地间红绸凌乱,横纵错综宛如血丝蛛网,铺过屋宇,流过树丛,漫过地面,汪汪洋洋的刺目血红。
少年持剑站在其中。
黑沉沉的夜风里,十余名红衣女子围绕他,分立红绸之上,袖袍鼓动,短剑森冷。
那曼妙肃冷,不近人情的姿态,似索命鬼,又似铁面判官。
现在,少年闻言,他循声抬眸,半张冷白的脸流有三条长短不一的血道,滚过他精致的下颌。
双眼仍旧寡冷,少情绪。
双唇染了血珠,吐字糜艳,嗓音清冷。
他只静静看着她,道:“怎么可能。”
千秋尔心中一悸。
这小子每次发疯前,都格外冷静。
“当然可能,你可以走!”她清亮喊道,掏发簪比上脖颈。
千秋尔举止向来草莽,这一簪又没注意,尖端登时刺破细腻的脖颈,流出几滴血珠。
她瞪向被唤副使的女子,喝道:“他若死了,我也交代在这!”
副使嘴角紧抿。
谁知,她还没开口,倒是段凌霄怒了。
“住口!”少年紧盯她,分明在训斥,眼尾却闪泪,“蠢妖!什么恩需你用命来还?”
“我与你结契只为寻人,再出狂言,我们就各走各路!”
千秋尔张嘴回道:“那就各走各路,你走!现在,快!”
“...救了你,我就走。”段凌霄一噎,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