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喝酒不?”
“能!我酒量老好了。”谭小柯接过酒杯,仰头就是一口,下一秒吐舌道:“哇——”
余亮笑道:“这是村里人自家酿的酒,劲儿老大了。”
“但挺好喝的,得劲儿!”
谭小柯强忍着嘴巴里的灼烧感,将剩下的酒全都喝了。余父小酌一杯,眯起眼睛道。
“中午咋也得整两盅,要不然下午干活没劲儿。”
余峰说道:“爸,我看地里收拾得也差不多了,我下午带他在村里逛逛。”
谭小柯只想跟余峰在一起,无论干什么都可以,笑眯眯道。
“我咋的都行。”
饭后,余峰和谭小柯将上午的成果拉回家里去,看着铺满院子的金灿灿苞米,谭小柯蹲下,用指头戳着一根苞米滚来滚去,好奇道。
“为啥还要晾呢?”
“晾干了,搓成苞米粒,就能拿去卖钱了。”
“湿的不能搓么?”
“不好弄,湿的也不好磨成面。”
“哦……”谭小柯不懂也没兴趣,想了想又问道:“那要晒多久?”
余峰抬头看天,说道:“要是天儿好,有个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
谭小柯笑道:“你懂得可真多。”
余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
“咱俩出去走走吧。”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路两旁有田野和农舍,偶尔可闻鸡鸣犬吠之声。不断有路过的村民跟余峰打招呼,不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很热情。
“老余家的大小子,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晚上搁我家吃饭去啊。”
“要猪肉不?我家过两天就杀猪了,到时候给你整两斤。”
“哎,带对象回来啦……哎呦!咋是个小小子呢?瞧我这眼神儿,真不好使。”
谭小柯笑道:“大叔,您好!我是余哥的朋友。”
余峰也笑道:“是,这是我朋友,他叫谭小柯,人家是大学老师呢!”
大叔夸赞道:“到底是城里人儿,长得贼好看。你搁城里待这两年也大变样儿了。”
送走热情的大叔大妈,两人又偶遇了那条名为钢镚儿的小土狗。这是一条好色的小公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一路上都黏着谭小柯,直往他怀里扑,又蹭又舔的。
余峰的话明显变多了,一路上都在给谭小柯介绍,这一户猪养得好,那一户靠养鸡赚了不少钱,这个地方是他儿时的游乐场,那条路他上学时走总云云……
两人渐渐远离村落,来到一处田埂上。此刻正值傍晚,落霞呈现出明媚的紫红色,晚风徐徐,树梢、屋顶在暗光的映衬下变成了小小的剪影,美得跟沙画似的。
谭小柯站在高处,张开双臂,仰头深吸一口气,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余峰双手揣兜,看着他,笑道。
“我说话是不是很无聊?都是些村里的琐事,家长里短的。”
“没有,很有意思……跟你有关的事,我想多听一些。”
余峰在谭小柯身旁坐下,两人肩并肩,一同看着面前的夕阳。
谭小柯本想说点什么,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说什么都很多余,都会破坏这难得的好风景。
余峰如一尊雕塑般安静地端坐在一片红霞中,晚风扶动他的额发,露出深邃眉眼。
谭小柯看痴了,即便过去很多年,这幅画面始终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那个在落日里,孤单的,几乎要与这片天融为一体的男人。
往后的日子,是谭小柯这小半辈子中最快乐、最无拘无束的几天。
余峰带他参观养鸡场,磨坊,还看了一次杀猪。
谭小柯第一次看到如此原始且血腥的画面,杀猪匠一刀下去,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因为剧烈挣扎,鲜红的血液猛地从伤口迸射而出。
围观的村民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甚至还能笑出声来,商量着如何瓜分掉它。
谭小柯脸色惨白,最后还是没忍住,转头哇地一声吐了。
余峰说道:“别看了,回去吧。”
谭小柯抹抹嘴角,刚要说话,闻到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腥甜味,嘴一张又吐了。
余峰二话没说,扶着谭小柯向外走,两人来到开阔地,他摸着对方的后背,说道。
“没事了,深呼吸。”
谭小柯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把胸腔里的浑浊一股脑排个干净。
余峰说道:“走,咱去看磨面。”
两人来到村中磨坊,这里有三台电磨机,两台磨苞米,一台磨小麦。三台机器同时运转,发出响亮的嗡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震耳欲聋。
余峰张嘴说话,谭小柯却一句也听不见,他走到一台机器前,低头看着,看到数不清的金灿灿的苞谷粒被倒进去,再粉身碎骨地出来。他不由得想,人类真残忍,竟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待其他物种,猪被割断喉咙,玉米被磨成粉末……
而人类自己又何尝不是苦苦挣扎在这个世界中,忍受各种折磨。
谭小柯看着不远处的余峰,忽然变得勇敢起来,大喊道。
“余峰,我喜欢你,我爱你!”
嘹亮的声音瞬间被轰隆的机器声掩盖过去,什么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