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孩子,你要是才二十五岁我就不急了!”
施清如转了个圈,抱住施琴,嬉皮笑脸道:“你女儿三十也是一枝花。”
“快去洗手,”施琴拍了下她黏糊糊的手,“你最近心情挺不错的?”
施清如打开水龙头,看镜中的自己,“还可以。”
“发生什么好事了?”
“妈,我是不是有点太瘦了?和高中、大学的时候比。”
她答非所问。
“没有啊,你现在的身材刚刚好,年轻女孩子不都是在追求苗条?”
施清如抬头挺胸撅了下屁股,做作得像要去拍衣服广告的模特,“也不是越苗条越好,还是得追求健康。”
“啪!”
施琴在施清如屁股上用力拍了下,咯咯笑起来。
“妈你干嘛,痛!”
“我怎么生了个自恋狂?”
施清如边揉屁股边拍马屁,“我遗传了你的美貌,还不能自恋一下?”
“油嘴滑舌。”
施琴被她哄得可开心,对镜开始整理头发。
回到房间,一切又安静得像凌晨时分。
施清如打开游戏浅玩了一个小时,修了几张照片,看了二十页散文集。
注意力跳跃在不同事上,无法集中。
电脑停留在Q/Q页面上,她的手里摊着那本旧时的备忘录。
上面记着陈安平的Q/Q号。
施清如在想要不要申请加他好友。
但当初是她删掉他的,这样会不会显得她挺没自尊?
这么一件小事,她已经犹豫了足足半个月,半点不像平时雷厉风行的她。
终于下定决心,她输入陈安平的号码。
他的头像没变过,还是高中时就用的一张网图。
一幅水彩画。
一只白猫卷着身体躺在三叶草坪中睡觉。
好不惬意。
填写验证信息。
「我是施清如。」
打完字又删掉。
「陈安平,我是施清如,加一下。」
不行。
「陈安平,和好吧?」
太奇怪。
施清如烦躁地仰头对天花板嚎叫了一声,一头栽进被窝中蠕动起来。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加陈安平时是这么写的。
「陈安平你好,我是隔壁班的施清如,我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赌你会不会同意加我。帮我一个忙吧。」
陈安平心软,同意了。
加上她之后,他发来第一句话是:「大冒险通过了吗?」
施清如那时躺在家里,看着他的消息在床上笑成拧了几圈的麻花,仿佛看见了陈安平一本正经的脸。
之后他们没有在Q/Q上说过话,直到分到同一个班级后。
三十岁的施清如想了想,删删改改一行字,终于发送出去。
「陈安平,我是施清如。你结婚了吗?」
她打算等他通过好友申请后,再告诉他这只是一次大冒险。
-
五月底,在浙大留校当老师的大学同学朱岩给施清如带来一个消息。
“陈峰搬去滨江了,用他爸妈早年的拆迁款贷款买的房,现在条件怪好的嘞。”
施清如正在敷面膜,沉默聆听,没有太多表情。
“我把小区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具体地址不太好说。”朱岩问她,“你找他做什么?你和他有关系?他早几年二婚了,第二任老婆比他年轻十几岁呢。”
“你有他前妻的消息吗?”
九年。
施清如在这九年里也曾装作不经意地探听过谢莹淇的消息,知道她从浙二解放路院区转院了。以前她和陈安平租的房子也不住了,房东出国,把房卖了,母子两个人只能另寻他处。
陈安平六年前去英国了,想必生活条件比高中时有了极大提升,谢莹淇没准已经康复,随儿子去英国生活享清福。
“前妻?我听老职工提到过几句,姓谢,特别温柔但身体不太好的那个?”
“嗯。”
“没听到什么消息。要不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施清如撕下面膜,皮肤水润地反着光,“麻烦你了,尽量不要惊动陈峰。”
“没问题,你平时也不麻烦我什么,倒是之前我女儿读幼儿园的事你还帮了我大忙,你这点小忙我肯定是要帮你的。”
施清如笑了笑,“谢谢啊。你女儿最近怎么样?”
“可皮了,前段时间……”
电脑屏幕亮着荧光。
施清如均匀呼吸着,听朱岩描述他的幸福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小孩的烦心事,但他一边抱怨,一边流露出笑意,乐在其中。
这是施清如曾经构想的三十岁。
在计划中,她和陈安平两情相悦,在二十二岁时结婚,二十五岁左右生一个孩子,三十岁孩子在上幼儿园,她和陈安平继续没羞没臊。
不过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也许从来没有两情相悦。
同学会的时间敲定下来后,施清如就没有再点开过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
回忆是令人上瘾的毒药,带着朦胧柔光的滤镜,美化每一段留有遗憾的过往。
她原本对陈安平是有怨气的,像沼泽上冒出的咕噜咕噜绿泡。但回忆和那些她第一次见到的陈安平照片,在她脑海里打了一个响指,轻而易举又诡异地消解了这浓烈的怨。
施清如觉得自己也许把陈安平这人想得太好了,也许她那些看似清晰的美好记忆,都是因为她的执念作祟。就像言静说的那只机械怀表,匆匆回到马德里将它买回来,却发现它其实不如记忆中初次见到时美妙。
施清如不希望在真正见到三十岁的陈安平之前,让自己陷得太深。她可以对陈安平表白三次,是因为她觉得陈安平值得,是因为她觉得陈安平只是害羞,需要她来捅破最后一层纱。
但不代表她愿意没自尊地伏到他面前去。
她暂时没法让自己百分百停止对陈安平的怀念,她可以在独自一人时选择清醒地沉沦,
——但在他面前,她不会再那样做。
施清如推开半扇窗户,让晚风吹拂树叶的声音闯入,伴随几声青蛙的鸣叫。马上就要是知了扯嗓歌唱的季节,她该珍惜眼下夜里的温和。
看着窗下路灯,她甚至有一点希望——希望出现在同学会的陈安平是一个大腹便便、地中海,泯然众人矣的男人。
如若这样,最多不过是会让施清如有一种青春喂了狗的反胃感。
总好过像吃了酸枣般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