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什么阴阳怪气,是她见多了年轻人的自卑感所比较出的结果。
她放下刚卷起来的泡面,叉起茶叶蛋咬了一口,虽然蛋的味道被泡面汤水冲淡,蛋黄部分的咸鲜还是非常惊艳。
和她爸王文忠的手艺比也不差。
王文忠可是煮茶叶蛋的高手。
“好吃。”施清如夸赞道。
大姐高兴地又问:“玉米要吃吗?又嫩又甜。”
施清如连忙摆手,“不用了大姐,我早上吃太多了,这会儿还挺饱的,吃不下这么多。”
“行,姑娘你要去北京哪里玩?”
“长城。”
“诶哟,长城有什么好玩的,特累人!风景都是一样的风景,不如去地坛公园逛逛。”
施清如不太想说自己的事,岔开话题,“大姐你也是去北京吗?”
“是啊,看我儿子去,儿媳刚生了孙女,我去照顾她。”她叹了声气,“本来早想去了,但我老伴前两个月摔了一跤,动了手术,也得我照顾,现在恢复得还不错,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才能去北京。”
这时火车驶入一段山洞隧道,手机信号受影响,车厢内也一片漆黑。
大姐不喜欢这黑暗,有一分多钟没说话。
泡面的热气往上飘着,在施清如下巴上蒙了一层水雾。
刚才听大姐说话的语气,她想当然觉得对方的生活很幸福。可这般听起来,施清如只觉得累人。
天南地北的一大家子都要她照顾,且只能指望她。
但也不对。
她一个啃老族,凭什么替大姐觉得不幸福呢?
施清如晃了晃脑袋,把别人的人生从自己的大脑里晃出去。
窗外天光又亮起,身后的山体快速倒退远离,铁路边几条不规矩的树杈子刮蹭着列车体。
“姑娘你和我儿子年纪差不多吧?”
施清如吃了一口泡面,“我三十了。”
大姐讶然,“真看不出来,那你结婚了吧?”
施清如笑笑,“没有呢,我还单身。”
“男朋友也没有?”
“没有。”
“诶哟。”
施清如瞥了她一眼,感觉到她想催婚,但碍于彼此是陌生人,忍住了没说。
“我儿子之前也没谈过,前年他单位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一谈就成了,今年孩子都有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耳垂又漂亮,肯定是有福之人,缘分没准就在北京等着你呢,明年就结婚!”
也许是因为施琴和王文忠的婚姻生活很幸福,施清如耳濡目染,并不排斥结婚,甚至是向往的。
“哈哈哈,”施清如大笑道,“借您吉言。”
她摸了摸自己发炎的耳垂,上面戴着一对纯金耳钉。施琴说戴纯金的有助于耳洞的生长闭合,但也许是她的皮肤愈合能力太差,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长好。
流脓、结痂,取下耳钉清理,再戴上。
流脓、结痂……
循环往复。
又痒又疼。
将泡面桶扔掉后,施清如陪大姐又坐了会儿,没什么重点地谈天说地。
施清如是很能与人周旋的人。
只要她乐意。
但并不代表她付出了任何感情。
相反地,她的笑容与热情更反衬出她内心的漠然。
施清如以前不这样,但这几年她的精力下降,大不如前,便没有多少真情实感能给予他人。
聊天的时候,她时不时会举起相机拍一拍沿途的风光。
湖泊、山峦、麦田……
陈安平拍过的那些风景,也出现在她的镜头中。
只是一个在秋天,一个在春天。
秋天金黄色的美丽之后是冬日的寂寥。
而春天之后,还有更富生机的盛夏。
黄昏时分,遥山万叠云散。
施清如与大姐各自回到车厢,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整趟旅程,施清如都没有在商务车厢待多久。
最后的时分,她打着哈欠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地滑着相册的照片。
陈安平的那些照片。
大姐远赴北京是为了家人。
她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
最后浅眠了一刻钟,火车停在北京。
有句话说,秋天银杏叶黄时的北京是北平。
那春天呢?
施清如带着疑问走出车站,打车穿梭在拥堵的街头。
路边种着许多毛白杨,树枝的形状野蛮向上伸展,真是好有生命力的一种树。
高中来京时,她没有那么多闲心观察,现在她却连柏油路上的涂漆缺了哪一角都想看个明明白白。
大姐说,她的缘分也许就在北京。
但施清如知道这不可能。
在她将陈安平从记忆里彻底剔除之前,缘分的通道已被青春的石子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