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命牌,只要命牌损毁,他亦会随之殒命,从此生死尽皆掌握在你的手中。”
两人离开后,单牟始终跟随在沉璧的身侧。
他没再问命牌的事,似是明了了两人的身份差距,极有眼色的默不作声。
这是个极会察言观色,且机变聪慧的人。
要说这人不通文字,以他的气度和谈吐,沉璧是不大相信的。先前那般贬损自己,倒更像是忧心沉璧付不起银钱,才在人牙子面前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
毕竟沉璧一身衣衫的料子至多算是普通,且孤身一人像是个游侠,绝不像是富贵人家。
看他突然换作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沉璧反倒不适应起来。
她晓得单牟是误会了自己收命牌的举动,以为自己要他做奴仆。但她这般做,无非是防他对自己有加害之意罢了。
毕竟此人先前的身份不明,而落魄时与人交好,等到显达时加害当年相识之人的例子,不在少数。
“走罢。”
她带着单牟转了方向,目不斜视的出了人市。
在成衣铺子给单牟做了几套衣裳,衣料比她自己的还要好上许多。又在食肆里叫了几道酒菜,教单牟坐下来与她一道用膳。
最后甚至购置了一处空置的宅院,将房契写在了单牟名下。
但这些并未让单牟欢喜,反而教他惊慌起来。
“主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谁晓得这人是不是要搞出甚么惊天的祸事来,最后教他单牟顶缸?
少年却惬意地倚靠在宅院的屋内椅子上,纤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你有甚么好怕的?要不是先前你凑到面前来,我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你。
我还是喜欢你先前那般与我说话,这般战战兢兢的,你乏累,我也无趣。”
单牟脸上少见的有了片刻的无所适从,随后浅笑道:
“还不知公子买我是要做甚么呢,总归不会是真要卖去象姑馆?”
“听你的口音,你可是北俱芦洲的本土之人?”
“正是,我自幼在北俱芦洲长大。”
沉璧一手托腮,凝望着他。
“我打算组建一个势力,往后这个势力要遍布整个修真界,强到可以重塑修真界的规则。”
单牟听着这近乎玩笑的话,看着沉璧异常认真的神色,一时愕然哑口。
重塑修真界的规则?
他晓得这修真界有多少强到超乎妄想的大能存在么?
晓得有多少隐在幕后经历千年风雨摧折却历久弥新的庞大世家存在么?
他定然不晓得。这小儿无知,妄诞,才会这般无畏。
沉璧还在笑眯眯的说着近况:“但眼下,这势力真正可用的只有我一个人。
原本我打算在人市招揽些人手,但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片地界的行情。我留些银钱给你,这些时日你想法子替我招揽好用的人手,可好?”
“……”向来机变圆融的单牟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甚至在细细感受自己此时是否有了悔意。
他应当有悔意的,原以为这是个好应付的少年,这才选了眼前的人作为他的买主。
可这买主拿走了他的命牌,非但难以应付,更是个要与世为敌,且实力与妄念不匹配的癫狂之人。
而他竟是半分悔意也没有。反而在周身游走燃烧的,是兴奋么?
在他跌落泥潭之后,在这一刻以前,他在脑中已推演了千遍万遍逃离人市和买主的计划。
但这一刻,他竟异乎寻常地不愿离开了。
他也想要参与塑造一个世界。
他想要看看,这个少年妄念中的修真界是何等风貌。
反正这修真界于他而言,再如何也不会比眼下坏上多少。
傩面“少年”朝他伸出了手。
“你可愿与我一道踏上这条路,成为除我之外的第二个可用之人?”
单牟情难自禁地捧住对方的手,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心志坚强之人凭眼神便足以令人相信所有谬论。
“我的命牌一生予你,可否教我见你真容?”
他等不及要见“他”真实的模样了。
“沉璧……”
剩下的话,由“少年”抓住单牟的手,在他掌心上无声地写下了一个字。
从未料过的秘密暴露在他的眼前,单牟将手攥成拳,瞳孔骤缩。
平复心情后,他弯下腰,微微抖着手取下那张狰狞的傩面。
眉如新月,眼若明星,面容宛若温润的璞玉,观感较之雪莲更为幽远清冷。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这便是往后他要一生追随的人。
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
就由他来辅佐她,守护她,打磨她——
见证她,所念所想皆成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