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明亮的火焰,在广阔的空间里肆意燃烧。
贪心的火舌试探着舔舐上青色的衣袖,又被那人甩袖带起的狂风挥退数十丈之远,最终只能缩成一小团火焰,瑟瑟发抖的乖顺下来。
此处是人为开辟而出的独立空间,在对空间之力的研究进展缓慢的下界,鲜有人能离开这里。
但身处其中的人是青璇,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青璇打量着这个最为简单但极为广阔的空间,神情微讶。
“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使用空间之力。”
他整了整下摆,盘膝坐下,前方出现一张长桌,其上放置着一把紫檀木为底的古琴。
修长光洁的手指拨动琴弦,刹时清悦的乐音响起,流泻出高山流水的悠扬惬意。
然而琴声所至之处,便产生了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
这些扭曲给沉璧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存放在丹田处的空间被损坏,令她感到丹田被一双大手生生撕裂般的剧痛。
“你闹死我,你也活不了。”
少年气若游丝的低吟传入耳中,令青璇一愣,停下了弹奏。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四周的空间,本以为这里是某个法器内部,如今看来,难不成是与身体相连的空间?
在身体之内开辟空间,这等事即便是他,亦是鲜有耳闻。
“难不成是‘混元’灵根?”
混元灵根,也因其特殊的属性被下界称为“空灵根”,这个属性与空间之力的相性最好,只有这般体质的人才能将肉身作为空间之力的容器。
“本以为他的属性会是木或水,未曾想到,竟是混元。”
青璇微微一笑,思及方才少年虚弱的声音,显然被自己伤得不轻。遂轻咳了一声,又将手重新搁置在琴身之上,轻轻拨动。
“该说是无知者无畏,还是鲁莽呢?
这与肉身相连的空间,构成它的法则如此简单,竟还敢随意收人进来。
不过能先碰上我,倒是有几分运气,若换作是旁的某些禽兽来这里,怕是要害死你了。”
这一轮的琴声带着修复的力量,一曲弹毕,那些被扭曲的空间已恢复了原样。
沉璧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皱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这一安睡,便坠入了折磨她许多年的梦境之中。
燃烧的熊熊火海,张狂得似能吞灭天地间一切事物,甚至包括曾经流淌在小院土地上的温热鲜血,以及过往发生的腌臜欲望与混浊的罪孽。
滚滚浓烟灌进鼻腔,火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在遮挡双眼的布条上,摆设名贵的小屋之内,盘膝端坐在床榻之上的小孩子蹙紧了眉头。
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漂亮得似是天上人,不沾烟火气。
她抬手掩住口鼻,终归没有摘下蒙眼的布条。
类似的戏弄她已经历了太多次,每当她忍不住摘下布条,便会经受一轮来自所谓“主人”的惩罚。
如今外界即便发生再不寻常的动静,这孩子也早已是波澜不惊。
可隐隐的,一阵熟悉的幼童哭声撕裂浓烟,穿透她的耳膜,让心脏短暂地放慢了跳动,紧缩成一团。
“这是……幻觉么?怎会听见阿月的声音?”
她抬手解开布条,便看见映照在窗纸上跃动的火光。
与之伴随的,还有小小拳头在门板上的击打声。
“坏门!快打开,让我哥哥出来!
坏门,坏门!”
屋里的沉璧迅速跳下了床榻,来到门口伸手推了推,但这里的门窗都从外面上了锁,根本无从打开。
外面的弟弟仍在不停地敲打咒骂着纹丝不动的屋门,沉璧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将一把小凳拾了起来,站在檀木桌上抡动小凳,狠狠撞击窗格。
可小孩子的力量微薄,折腾了许久后,窗格只是多了几处划痕,自己却反而气喘吁吁地吸入了更多浓烟,最终意识模糊地一头栽在了地上。
火焰逐渐蔓延到这间屋子,门板、窗扇和横梁都燃烧起来。
沉月找了块石头,因着年幼身量矮小,只能锲而不舍地砸着门板的底部。
被火焰烧得松动的门板被他砸得摇摇晃晃,年幼的孩童不晓得危险将近,反而兴奋地叫嚷起来。
“哥,我很快便打开这坏门啦!”
倒在地上的沉璧被这声音唤得恢复了一点意识,强撑着掀起眼皮,却看见那燃烧着火焰的门扇已经歪斜了一半,再往下便要砸在弟弟身上了。
而沉月还浑然不觉,愈加兴奋卖力地举着手中石块,一下一下地砸着门扇仅剩的固定处,带动着门扇晃动得愈加厉害。
沉璧被惊吓得忽然生出一股力气,翻了个身,用两条小臂支撑起疲弱的身体,膝行着朝门口的方向爬去。
“别砸,快跑……”她的嗓子被浓烟熏呛得异常嘶哑,伴随着强烈的灼痛感。
沉月抬起头,懵懂无知的眼睛被火光映亮,手上还呆呆地举着石块:
“你说什么?哥哥。”
沉璧的提醒来得太晚,随着火焰对门板的侵蚀,那仅有的固定点也被损毁。高大的门板瞬间脱落,带着燃烧的炽烈火焰下压,瞬间湮没了幼小孩童的身形。
“不,阿月——!”
惊痛的呼喊,尾音已然变了调。
……
沉璧瞬间睁开眼,本能地吸了一大口气,带动着肺部震动,连连咳嗽起来。
入目的是微明光线映照的洞顶,还有沉月惊喜中又有些郁色的脸。
脸上一片冰凉,沉璧抬手摸了摸眼周,发觉自己竟是在睡梦中流泪了。
不远处盘膝而坐的白芷瞧见她醒了,纤纤玉手掩住唇,眼角泛泪地打着呵欠。
“大半夜的跑去外面做什么?沉月发觉了你不在,便将我们全都摇醒,发动所有人去寻你。
谁晓得树林里有古怪,直走到天色渐明,也只在一小片地方打转,害得本姑娘又困又乏,半宿没睡。
究竟是做什么去了,你如实给个交待。”
沉璧的视线转向身侧的弟弟,沉月微赧地一笑,温声道:
“哥,这一夜亏得大伙帮忙,才将你寻回来的,给他们都累坏了。”
沉璧将视线在周遭扫了一圈,只见洞内众人大多都在四仰八叉的沉睡,鼾声四起。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对上白芷探究的视线,声音干涩低哑:“给诸位添劳累了。”
白芷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会儿,无趣地切了一声。
她累了半宿才得以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浑身又倦乏,肚里难免攒了火气。
于是始终盯着昏睡中的沉璧,想等这始作俑者醒转,刺他两句,好叫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可沉璧这好脾气又病怏怏的样子,让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气也没处使。
少女心有不甘地伸手抬起病弱少年的下颏儿,小姑娘神色骄傲,眼尾微挑,显得娇美妍丽。
“以往没发现,你倒是生得比云书还要好上几分呢。
不如放弃往后的修行,跟了我,如何?”
她没在意一旁沉月的怒目而视,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手上病美人的反应。
沉璧看了她一会儿,却是毫无芥蒂地笑了。
“听凭姑娘的心意便是。”
白芷没想到这人竟会同意,一时愣住了,再看沉璧这副颇有些宠溺的样子,倒仿佛是自己在闹孩子气一般。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身后假睡的云书两眼,心里的火气宛如被扎破的皮球,消散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