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写了大半日,此刻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孟知彰在一旁椅子上温书,火苗簌簌晃动几下,他下意识去看桌案上的灯,这才发现半日没动静的小小发明家竟然进入梦想。
灯光打在庄聿白白皙如瓷的脸庞,倔强的鼻梁越发高挺。别看个头不高,脾气倒是硬得很。自己认定的事情,十头牛大有家的驴子也拉不回来。
孟知彰眼神柔和,微微摇了摇头。庄聿白细长睫羽,随着晃动的灯光落下两簇茸茸阴影,倒像是扫在孟知彰脸上。孟知彰多看了一眼,喉结便不觉滚了滚。
天不早了,孟知彰原想叫醒对方去床上睡,伸出的手刚要拍上庄聿白的肩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地将滞在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
孟知彰围着熟睡之人转了两圈,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良久,他轻轻俯下身,小心翼翼将人抱进怀中,脚步轻缓,慢慢将人抱回床边,像抱一个极轻极软的泡沫,唯恐自己呼吸重些,或者手上动作大些,便能见人吹破弄碎了。
孟知彰单膝跪在床侧,将人轻轻放在枕上。完好无损。庄聿白继续睡着,梦中像是在嚼什么好吃的,口中咕叽,双唇软软动了下。
孟知彰愣在那里,他站在近旁看了片刻,起身端了盆温水回来,手背试过水温,拧出一条不凉不热的帕子,开始帮熟睡之人清洁擦拭。
庄聿白脸颊不知何时蹭上一点墨,修长的手握着巾帕轻轻擦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动作极轻极柔,就像修复一幅极其珍贵的古画。
还好,人仍在沉沉睡着。孟知彰坐在床侧,将庄聿白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手指修长细软,指甲饱满莹润。只是握笔的指肚总是黑黢黢的。
写字就写字,不知为何每次都要和纸笔墨汁来较劲。
孟知彰嘴角不觉弯出些弧度,他仔细擦拭着手心中的手指,从指根到指腹,再到弧度弯得刚刚好的指甲。
每次睡前孟知彰都会配合地将庄聿白的手脚绑上,晨起之后,他再将绳帛解开。所以每天晚起赖床的庄聿白醒来时都会在床上摆“大”字。
今晚,孟知彰没有捆绑手脚。他吹熄了灯,像往常一般躺在外侧枕上。早就习以为常的就寝流程,今日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孟知彰自己也说不好,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正想着,一条胳膊搭了过来。
黑暗中孟知彰清醒地睁开眼睛。等他意识到此刻正发生什么时,呼吸一下停滞,心跳也漏了两拍。不知缓了多久,孟知彰决定将那个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轻轻放回它主人身边。
几个呼吸不到,那条胳膊又伸了过来,这次不同上次。
这次这条温软的胳膊,直接搂住了孟知彰的脖子。
之后每一个夜晚,庄聿白每次在案前书写,孟知彰都会坐在近旁看书,不远不近,翻书的力度都仔细拿捏,唯恐吵到逐渐昏睡之人。只恐夜深花睡去。不,只等夜深花睡去。
*
五天后,庄聿白将一篓兰花炭带至牛叔面前。
牛老汉烧了一辈子的柴炭,从未想过炭还能做成这样形状。他拿了一块放在手中反复摩挲,越看越喜欢:“这茶炭真是不错,哪成想黑黢黢的炭棍竟能变成这俊巧模样!当真好!燃起来的炭火也会通透明亮。”
“牛叔不点着试一试,就知道炭火如何?”庄聿白也学牛老汉的模样用指甲轻轻弹了下这兰花炭,声清如玉。
“好炭只需听声。你这兰花炭,错不了!”牛大叔招呼妻子一起来看木炭,“这琥珀别看年纪小,是有些真本事的。”
牛婶向来嫌弃牛大叔像个闷葫芦,今日竟说出这么多夸赞人的话,真是难得。当然更难得的是知彰这位表弟。将来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人家娶了去。
牛婶看看自己儿子牛大有,用力摇了摇头,哪怕十层亲妈滤镜加持,自家儿子也配不上人家。
一抹亮光晃过来,牛婶视线偏了偏。
夕阳余晖从枣树叶丛中漏下,碎了一地。光影中,孟知彰和庄聿白正说着什么,一静一动,额头越抵越近。
牛婶叹了口气,这俩孩子真的就没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