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坯切成均匀薄片,庄聿白的刀工只能做到半毫米到一毫米之间。淡粉色坯片,在刀后齐整码成一排,圆、韧,自带一种均匀的美感。
胚片逐一摆在圆簸箕上,竹片的枯棕托起胚片的嫩粉,阳光下赏心悦目。
晒干的胚片过油一炸,就是酥脆鲜香的虾片。想到虾片入口后的“咔嚓咔嚓”,庄聿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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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彰家坐落在村子最北边,四邻离得稍远。
一条小路铺摆在杂草丛生的荒地,蜿蜒向北隐入山中。庄聿白想起自己就是从这条小路上被狗追“追”来的,姑且称它为“来时路”。
肥堆外围毛糙的杂叶秸秆微微下塌,看来内里已经开始发酵反应。是个好开端。
菜园齐备还需两周,庄聿白计划先搞一个育苗圃出来。至于育苗圃的底肥,他准备去山中“借”点腐殖质。以免惊动上次追自己的黑狗,那就在山脚外缘“浅借”一些吧。
山林没经过开发,厚厚一层陈年枯叶,脚踩上去潮湿绵软,一看便知肥力深厚。
轻轻扒开上面的残叶,黝黑松透的腐殖层,对植物来说简直是黑色黄金。庄聿白两眼发亮,连泥带土 “借”了半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庄聿白马上到家时,身后响起一串拨浪鼓。一个货郎挑着担子,正一步一颤走来。
在没有超市的古代,货郎可以称得上是移动小百货。见前方有人等,货郎忙加快脚步。
“小郎君可有什么想买的?眼下时新玩意,小可这担子上都有!”
庄聿白朝货担上看去,挤挤挨挨、满满登登、形形色色的小玩意,横七竖八、见缝插针地将前后两个大木箱塞得没一寸闲置空间。
雨伞、风筝、香囊、蒲扇、擦丝器,甚至刀枪剑戟等儿童玩具也是应有尽有。连帽子上都没放过,别着红绸花朵和几支小旗子,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展示柜。
“可有清洁类的用品?”庄聿白将他的黑色黄金放在地上,笑着同这货郎提需求,见对方迟疑忙补充道,“比如皂角、牙刷之类的。”
“有!有有。”货郎弯腰去打开一个外面插满小皮影的抽屉,取出几支竹制牙刷,“这牙刷子是银色马鬃做的,比市面上马尾猪鬃的好些,软和不扎人。”
庄聿白接过来,与现在牙刷形制所差无几,只是大些硬些。牙刷15文一支,庄聿白要了2支,又买些皂角、日常做菜香料等,总计37文。
货郎今日开张就得了大单,心中高兴:“新制的饴糖,小郎君需不需要。一文钱一块。”
“家中没有孩子,糖果就不买了。”虽说不贵,但家底薄,每一文钱都得make sense。
庄聿白示意家就在前面,麻烦货郎同他向前走一段。货郎原本也顺路,两人拖着各自的影子,一同往村子里走。
货郎姓张,家在山那边的村子,平时主要在周边村镇走街串巷,偶尔也跑跑州县。附近村民大都认得他,唤他“货郎张”。
货郎张看上去身高一米七左右,干瘦型体格,前后两个大几十斤的木箱,像挑在一双细长的筷子上。
庄聿白见对方步子略沉,跟着放慢步伐:“我看你这货架上玩具和吃食多,为何不去大路,偏偏走这人少的小路?”
“这里风水好,”货郎张双颊微红,话说一半先腼腆笑了,“其实是,我家那位……我马上当爹了,到孟书郎那里……沾沾文气。”
“那先恭喜恭喜。”庄聿白说着客气话,料想对方口中的孟书郎应该是个文殊菩萨之类的神仙。连货郎都会绕路去拜,想来是个灵验的。他家那位书生正好要考试。得空他也去拜拜,入乡随俗!
“哪个孟书郎?是管人读书求学的神仙么?可有什么拜的规矩?”
货郎张一听先嗬嗬笑了,伸手向前指了指:“郎君是外乡来的吧,难怪不清楚我们这里的情况。这孟书郎是个书生,家就住前面这个村子。”
原来是个读书郎,庄聿白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这孟家村果真是个风水宝地,他家这个书生看去已然不凡,又有一个孟书郎……自己算来对了。
“是我理解错了。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你是想孩子长大后,也像孟书郎一样读书习字对吧。”
“哪敢和孟书郎一样!”货郎腾出一只手扯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粗布袖口已经洗得发白,“孟书郎有大才,大家都说是文曲星下凡。我们哪敢和孟书郎比。何况我们这样人家,能吃饱穿暖就算有福气的了,就算晚上做梦也不敢想读书习字的事。”
古代读书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家中丧失一个完整劳动力不说,还要汇集最好的资源供应脱产之人读书。吃穿用度外,日常束脩、书籍、笔墨纸砚等都是不小开销,一般家庭已经很难支撑。至于科举应试的路费、食宿等费用,更是底层百姓根本承担不起的。
“你和孟书郎……相熟?”庄聿白对这个有“文曲星”之称的孟书郎产生了兴趣。
“谈不上相熟。认识。十里八乡谁不晓得孟家村的孟书郎!小小年纪便接连考两个案首,那能是一般人么?当然这‘案首’是个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很厉害。远近几个学堂里的先生没有不夸他的,偶有几个读书好的苗子,也都拿这孟书郎做榜样。等着吧,孟书郎马上就是秀才相公了。后面说不定还能当上举人老爷!那才算给我们穷苦人长脸!”
货郎张越说越激动,仿佛看到孟书郎已经成了披红挂彩的举人老爷,正在鼎沸欢呼的人群中打马走来,路过自己这边时,还专门勒住马笑着冲自己点了点头。
人群中,满面喜气的货郎张瞬间腰板挺直,别提有多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