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聿白看着手中的红色酒盏,想必这就是“催妆酒”了。他端着酒盏刚想往唇边送,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想躲,忽然又回过神,心中劝自己:自己从前没喝过酒,或许酒都是这种味道吧。
这事躲不得,躲了不吉利,还失了礼数。成亲是人生大事,他庄聿白虽然从小没了亲娘,但婚礼流程还是要圆圆满满的。
不就是一杯酒么,庄聿白心一横,深吸一口气,仰头全灌了下去。
族中宗妇端来喜盖,示意庄聿白拜别父母。
口中苦涩难忍,辣得泪花在眼中打转,庄聿白强忍着整理下神情,起身恭敬磕了个头。
“多谢二老养育之恩,今后请多保重。聿白去了。”
红盖头一盖,酒劲上了来。
庄聿白觉得整个人钝下去,不仅行动慢半拍,周遭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像是从水底传出来。
房门大开,庄聿白意识越来越模糊,进出房间的人却越来越多。
先是此前那位去家中做过法的巫觋,他举着火把围着穿戴整齐的庄聿白来回转圈,像在方寸之地用火把的轨迹打造一个锁阵。
接着是此前那两名举着桃木剑的黄袍道士,边念咒语边往庄聿白身上贴各种符篆。黄纸符篆挂满猩红礼服,风一吹,说不出的诡异。
庄聿白不清楚婚礼仪式究竟是怎样的,但他此刻也察觉出哪里似有不对。按说这是大喜的日子,即便需要哭嫁,也不至于所有人脸上都看不到一点笑意。
压抑,恐慌。
道士还在往他身上贴符篆,庄聿白想起身问个清楚。奈何酒劲太猛,他浑身发虚根本站不起来。
天蒙蒙亮时,嫁衣裹就的庄聿白,被一乘红色裱糊的小轿抬至江边。
江边设了祭坛,供了香案。
上面隆重摆着牛、羊、猪三牲祭品。死去的脖颈上还系着红绸缎花,和庄聿白的礼服一样鲜亮。
花轿,就停在了祭品正前方。
所有人都知道,花轿中的人,才是整场仪式的主祭品。
晨风中,族长带着族中耆老列队两旁。
肃静、肃穆、肃杀。
纸灰飘扬,空气里全是纸钱香烛焚烧过的气味,盖过了河水浑浊的土腥气。
岸边,巫觋周身晃动的铃响,一阵重似一阵。
铃声震得庄聿白头疼欲裂,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此时强撑着睁开眼,盖头遮目,晕红一片。
庄聿白有些自责,酒醉得如此厉害,若是拜堂礼上还这副模样,岂不是误了大事。趁着迎亲队伍还没来,应该喝一碗醒酒汤。
对,醒酒汤!庄聿白找到了自救法子。
这时,花轿被抬了起来。说明轿外有人,庄聿白心中一喜,忙冲着轿外求救:“唔……”
?!
他的嘴被堵上了!
……
庄聿白心中大惊,低头再看,双手双脚也被牢牢绑在了椅子上。
……
不是婚礼吗?为何要绑人?
“唔……唔……唔”
庄聿白试图大声呼救,奈何河岸上唢呐锣鼓,忽地奏起喜乐,响天震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花轿被抬上了船。
河风卷起轿帘一角,放下的一瞬,庄聿白看见河岸上,给自己送饭的老婆婆,正弓着身子朝自己挥手,瘦削得像一株枯草。
身旁放着一只红色妆奁柜子。
纸扎的妆奁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