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为何这一次会丧失对身体的控制权,脑子里的神经网络再不像前两次那般疯狂却均衡地发展,这次只有闷闷的钝痛感,无法言喻那种滞涩,她再次像只长满獠牙却不知往哪里攻击的困兽,艰难又迟钝地忍受着痛苦。
她蓦然想起那一抹极为浅淡却凌冽的香气,可稍稍安抚她焦灼又绝望的心绪。只是意识涣散难拢,她痛得失智,竟一时想不起去哪里才能求来这一抹香气。
她大口喘息着,甚至,不知今夕何。
待孟图南再度恢复意识是因外界巨大的疼痛刺激地不得不醒来,她面部灼痛,整个人都疼着,抖着,目不能聚焦,耳不能细听,鼻腔全是血腥气味,心神激颤,痛得只想通过暴力的手段打砸一切,宣泄妤解,好使人格依旧稳定,不至丧失理智。
打砸完一切后,她一抬头就到窗缝里露出的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头很平静,看不到一丝偷窥被抓现行的慌张与恐惧。孟图南顺手拿起手旁沾着血的凳子腿,缓缓站起来推开那扇木窗,看到了眼睛的主人。
一个黑瘦的小孩子,头发很短,却能看出是个女孩。她眼馋地看着炕几上放着的一盒拆过封口的桃酥饼,嘴角的口水拉了二尺长。
她丝毫不在乎室内的地上还躺着方才一起吃零嘴的光头叔叔,他浑身是血,背上有个骇人的血窟窿,这个孩子丝毫不在乎,她的眼里只有炕几上的那盒拆了口只剩一半的桃酥饼。
孟图南低垂着眼眸,瞳孔略微放大,逐渐不能对焦。头晕得像倒立了半个小时,脑子里全是血,堵在那里阻拦机体的运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在意识又开始模糊时快步走到炕边拿起桃酥塞进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终于将视线落在孟图南身上,她上下打量她,然后静静等着孟图南开口。
“你看到了什么?”
“你杀人了。”小女孩用手比划了一下,“就用那根桌腿子,一下就攮他身子里去了。”
她咽了口水,不知道是馋的还是害怕了。“你比我娘打人还厉害,而且你眼睛像我堂姐塑料凉鞋上的红宝石。”
孟图南微微眯眼,大口喘息着与一阵一阵的疼痛作斗争。良久,她忽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折叠整齐的几页纸递给她,轻声笑道:“你认识军人吗?”
小女孩摇头。“啥是军人?”
这种贫穷落后的小村庄,一百三十来口人,除了村长偶尔搭牛车出趟门外,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女人,都是从生到死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过完一辈子。
“那警察呢?”
小女孩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也摇了摇头。
孟图南闭上眼,咬住唇,深吸口气后才道:“你见过最大的官是村长吗?”
小女孩终于点了点头。
“桃酥都给你了,你把这些纸交给村长,告诉他要交给警察。”
小女孩咽着口水,低头看桃酥,又看了看孟图南,抿着嘴摇头。
疼痛使孟图南耳朵里全是金属与金属间摧枯拉朽般摩擦、碰撞发出的噪声,她不确定这个小姑娘说话了没有,她愣愣地看着她伸手碾碎桃酥,然后伸出小舌头添了些碎屑裹进嘴巴里。
小姑娘笑了起来。
“不想找村长就不找吧。”孟图南温柔地笑着,通红的眸子望向遥远天幕上点缀的唯一一颗明亮的星星,她轻声道:“死了人,警察一定会来的。如果你看到很多肩膀上别的东西,胸口有数字,头戴大檐帽的那些人,你就把手里的纸交给他们。你可以问他们要钱。”
小姑娘迟疑了下,声线很轻,隐含着颤抖,“很多钱吗?五毛钱可以吗?”
孟图南盯着她好一会儿,垂下眼帘笑了笑。“可以,多了你守不住的。你可以和部队的领导这样谈,每年都给一笔钱,今年一百块,明年两百块,后年三百块依次类推,直到你成年。成年后再给你一笔钱,或找一个工作,你自己选。”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个红色眼珠子,美得不真实的孟图南。“你是妖怪吗?”
她想了想,扒着窗沿,指了指她的食指,那上面有一枚精致的金戒指。
孟图南错愕了一瞬,恍惚中脑海里闪过一张艳丽的面孔,她胸口钝刀子割肉般拉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就笑得眼眶有点酸胀。她笑着将金戒指取下来塞进小女孩另外一只手心里,眸子紧紧盯着戒指,嘴上却轻声道:“呐,给你了。”
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如果你嫌麻烦,就把手稿纸当柴火烧了也行,但一定要保密,不然你和妖怪做了约定,做不到的话,妖怪会来把你吃掉的。”
小姑娘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咧开嘴笑着攥紧掌心,扭头跳下窗户外头缺了腿的木条凳,小小的身子一溜烟跑走了,很快融入夜色中再难找见。
许是了了一桩心事,孟图南放松神经后就觉脑中突然炸开一声巨响,痛到极致,她跌跌撞撞走着,被那尸体拌了下跌坐在地上,猛地失去意识
时间在手腕上滴滴答答地流逝着,直到一只析白修长的手缓慢地推开门,再次给了她绝境逢生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