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哂笑挑眉,自己不明白为何要松口气。他阖眼坐回去继续公务,心想着她身体还没好,应当不会这么敬业吧,不急,再缓缓。
这样想着时,少女忽然站起身来,凌峥嵘扭头去看,却见她忽然翻找出那条纱布,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把眼睛缠上,待走到床边时已将纱布打了个结。
眼见着少女休息了,他便动作更轻了,正欲重新捡起钢笔刚落纸,舒敬来敲门了,说是余副手正在赶来的路上。
凌峥嵘瞥一眼床上的少女,肥大的衬衫长裤,小小的脸庞多半都藏在枕头里,午后的阳光将窗帘照成橘黄橙绿的背景板,只为衬托出少女公主般恬静的睡颜。
好像她自踏入国土后,一次都没这样松弛得休息过。
舒敬也踮起脚尖往里头看,被凌峥嵘斜睨了眼后,立刻萎-靡着后退半步,不敢再探头探脑的。凌峥嵘干脆带上门,站在门口静候副手委大驾。
海边的午后微风袭袭,空气里的风隐隐有了凉意。现在正值部队午休时间,静得只有不时飞过的鸟儿振翅的滑翔声。
不多时,余副手等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个老刘啊,怎么能把人安顿在这里?多宝贵的人才啊,咱们应该尽可能提供最好的资源给他们,争取留住他们,让他们努力搞科学研究,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一旁的人连连称是,“大领导们都这样说的,先回来,然后留住,最后才是报效祖国。人心都稳不住,怎么热爱祖国呢?咱们现在条件是差了点,也没有专人照顾,希望别寒了人家博士的心。”
“程骁啊,你叫小肖带几个人把家属楼旁边的小两层收拾出来,家具啥的该配的就配,再种些花呀草呀的,女同志应该都喜欢。”
“是!”程骁斯文清冷的嗓音响起。
说着人就到跟前了,凌峥嵘带着人率先敬礼,余副手等人还礼后笑道:“辛苦了,领导给刘师特批了专坐,下午四点半的火车,警卫员已经去接了。”
凌峥嵘敛眉,“是。”
余副手见他不动不让的,只得抬手指着门问道:“孟博士在里头吗?这个点,该不是在睡觉吧。”
“不愧是余副手,一猜就中,她的确在睡觉。”凌峥嵘不准备给他开门,乾坤未定前,里头这个可是要留着当媳妇儿的,哪能谁都看一眼。
余副手见凌峥嵘冷峻的一张脸虽说没有表情,但就是有种在撵人的感觉,不由好笑道:“那,女同志休息我总不好进去的。不过小凌啊,你也注意着点分寸,男同志的衣服怎么好给单身的女同志穿?咱们是没有女兵吗?是没有后勤部吗?”
棒子下来了,又塞俩枣儿。“你是不知道呀,闲话满天飞,都传我这了,你呀你,就是欠考虑,看你以后怎么找对象。”
凌峥嵘眼底有着玩味,俊雅白皙的面庞上晃过一丝丝笑意。他肃声回道:“她就是我对象,我上午已经打了结婚报告递上去了。”
不止余副手,连程骁也震惊地看着他。余副手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不可置信道:“不是……这,这是什么情况?啊?算怎么回事啊?”
凌峥嵘勾着嘴角,笑得有点痞痞的味道,眼睛略略眯起,拧着眉心,并不是多么开心的表情。“算……意外吧。”
大家顿了顿,都有些恍然。
也是,一个男同志照顾女同志好几天了,就算俩人什么都没有,清白着呢,但落别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尤其那天护士接人去卫生院,孟博士还穿着他凌峥嵘的衣服,啧啧,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还真是意外,不然凌峥嵘的条件摆在这,要啥样的找不到呢?这个姑娘虽说是个博士,但这年头大家还是认为工人最光荣,她成分不好又没有背景,配京都来的凌峥嵘差了太多太多。
余副手愣了愣,勉强挤出一个笑意,他脑子转得飞快,觉得这事不宜插手,不能给刘文进背锅。于是象征性地叹了两口气,唉唉了几声,背着手就准备离开。
“你……唉呀,老了管不了你们小年轻了,等老刘回来吧,他造的孽呦。走了走了,下午还有个作训的会,忙着呢。”
程骁低垂着眼,面上冷肃,忽然走上前将一个布包交给舒敬,然而敬个礼,跟上余副手等人的脚步一并离开了。
舒敬一脸得莫名其妙,随手打开包拿出里头的东西来,竟全是些女同志的衣物和长裤,还有一双黑色无跟皮鞋。他一边震惊一边啧啧两声继续翻,直到翻出一个被系上带子扎好的花布,正要解被凌峥嵘呵斥住,“你觉得这些东西是给你的吗?这么好奇,你去把前头楼的厕所都刷一遍,数数几个茅坑。”
舒敬被凌峥嵘的怒火轰了下,乖乖地把东西拢在一起塞回去。他就是榆木疙瘩脑袋,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嘀咕道:“程团长这是买给孟博士的吧,怎么啥都买,知道尺寸吗瞎献殷勤。老大,我就看看藏没藏……”
在凌峥嵘刀锋般锐利的眼神下,他蔫了,拿着包想进屋,却发现自家老大的眼神更凌厉了,他欲哭无泪,觉得压根就不该不接这包东西,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孙正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包拽过来扔沙发上,然后把门轻轻带上,最后扯着舒敬门神一样一边一个站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着当个合格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