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四人傻在原地。
钱烧心直起腰杆子,居高临下看着甄琮山,“你再说一遍?”
甄琮山不紧不慢,“我说,医者你啊,心黑,平日造的杀孽太重,一来我甄府这灵气宝地,便被我甄府感应到,降下祸水了。”
“我明明是为了你家公子而来,他说他身子不爽……”钱烧心食指直指甄沅临。
“诶,医者不提我还不欲说,您大驾光临,不仅将我甄府闹得一团乱,还叫我儿染上了疾病。”甄琮山假惺惺摇头叹气。
甄沅临听了话,似要为他父亲作证一般,咳咳咳嗽两声。
“胡说,他分明是在装病。”灵芝喊了起来,“他分明没病,他还说他要议亲的……难道,难道也是假的?”
甄琮山侧头瞥了眼甄沅临,甄沅临老实巴交低下头,不发一言,他便又盯着灵芝,“你一个小娃娃,你懂什么,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灵芝气不过,还要同他分辩,却被祝虞一手抓住摁了下来。
在他们吵的这段时间里,祝虞一直盯着富春平看。
只见富春平方还对她一副崇拜模样,甄琮山一发难,他转眼就低头躲避她的视线了。
如今想来……
怕是从他们踏入甄府的那一刹,就已经是咬住钩的鱼了。
她同三人传音,“我们中了他们的套了。”
钱烧心扭头看了祝虞一眼,整个人懵懵懂懂地晃了一下,恍惚间想通了什么,觉得荒唐般撇嘴笑笑,坐下来跷起二郎腿,敲敲桌板,
“甄老板,眼下您可是真不厚道了。我好心前来为您儿子诊病,却没想到挨了您这么一出栽赃嫁祸、倒打一耙。不得不说,您是高明的。只是啊,方才我也突然想明白五年前一件事。五年前,你甄府大公子大张旗鼓地心动了一次,没过多久,你断然辞官。坊间都传,说你们甄家淡泊名利,想来时机那样巧……我斗胆一猜,这血水怕就是当年柳夏儿失踪后出现的吧。”
“想您当时应也是极其难过的,一面舍不下官场威风,一面又怕极了这院里的水被人看到捅了出去,起了疑心,去深查您府上底细,去探你们甄府究竟是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引得这样可怖的水溢满庭院。闭门不开,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总没有哪家的县令常闭府门的,若要闭门,只能先丢官帽。两相权衡之下,您不得不主动请辞,又将自己儿子逼成这么一副模样。”
钱烧心停下,本以为说到这份上,甄琮山该慌张几分,可他仍舒舒坦坦地吃着饭,仿佛听的是别人家的陈芝麻烂谷子事。
钱烧心便又加了一句,“您觉着,我方才这一番话往市井里丢,你甄家该落个什么名声?”
甄琮山笑着叹了声气,放下筷子。
“名声不名声的……人活一世,哪会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总少不了一两件的丑事,算什么呢。再者,今日我呀,见着仙也有丑事,便愈发觉得,人怎么活都是活,丑事也好,美事也罢,都是别人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啐出来的沫子。人活着,最大的事情,最紧要的事情就只一件,活着。而后是自己心中所求,最末的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丑事美事的名声。人除了没有神仙一般绵延不尽的寿年,其实也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啦。”
甄琮山不慌不忙,一杯酒下肚,
“你确实不差,晓得打蛇打七寸,晓得我放不下的是什么,可你没拿捏住,摸不透我为了放不下的东西能做到什么地步。你方才那番话很没有必要。想要用我府中丑事拿捏我,也要看你们出不出得去我的府门。”
一堆脚步声靠近,将四人围了起来。刀剑出鞘,时刻待发。
甄琮山擦了擦嘴,“我只放话了,我就是贪慕那点功名,那点权柄,我不仅要当官,还要要升官。你钱烧心能把我院里的水消了,我能顺顺利利地去做我的官,我儿子能风风光光地娶妻生子,我自然恭恭敬敬放你们走。只是那悬河砚,有了这么一遭,咱们就算了吧,你拿回去是别想拿回去了。但你们早前做得那不清不楚,白日宣·淫的荒唐事,我一应叫我府中人闭嘴。咱们此番,全当体面换体面。”
“当然,若是医者不依,那便也不用出去啦,就在我府中待着吧,咱们慢慢耗。”
——
“他在凡间混的确实很厉害,却不知道我们都是仙,不归人间的手段管。”
祝虞撑着下巴,回答序璟问她怕不怕的问题。
“就那一句名声什么的都是次要的,还叫我清醒过来,我的名声早在三个月前就被弄得乱七八糟了,说什么的都有,眼下不过是再往河里头丢一块小石子。信我清白的人,不消废话,也会站在我这边,不肯信我的,九头驴子拉他往后退了十里地,他都还要往前蹬一步,转而问你说的怕是有假吧,这人怎么可能清白。要不是为了柳老伯和柳夏儿,他这场作威作福的戏码,我们也没得功夫陪他玩。他府里的水可是不浅,待我们子时去戏园一探,撕开他甄府的阴谋诡计,到时候说不准怕的得是他。”
这场并不愉快的饭没吃完,四人就被关到了不同的房间,甄琮山还派了人在门口把守,看着吓人,却也是随便施术就能解决的。
方才序璟拎着两件粉衣穿墙而来,坐在祝虞身侧,闻言,他问,“……子时?灵芝他们不是说等会破了阵就给我们信号,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吗?为何要到子时?”
“说起这个”,祝虞摊开手心,里头俨然是一张小纸片,上面写明去戏园的时间,“这是我们出来之时,富春平塞给我的。”
“仙子懂富春平之前唱的那一句了吗?”提到富春平,序璟想起先头一遭。
“怎知她红妆下白净面皮是哭是笑,躯壳里血肉心脏是黑是白……无非,说不尽,道不清的,俗世纠葛馁。”
祝虞尽力学着富春平哼了几句,还是有些不着调,“其实我有些想法了,红妆应当说的是柳夏儿,黑心白心应当说的是甄琮山。想来就是甄琮山装好人把我们骗来,眼下又即刻翻脸,他那颗心,想黑便黑,想白便白。倒是柳夏儿那桩情,众人都传新婚那夜,她是哭着的……笑,笑难道说的是两人恩爱之时吗?勉强这么想,是能对上的。但还是摸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外头街巷传的版本都不同。俗世纠葛……那便更是难猜了。想来答案都在戏园里面,所幸我们不一会便可以过去一探究竟了。”
祝虞捏着手中的纸条玩,不自觉折成朵落凡尘的样子,四片花瓣绽开来,她抓着花柄,转了几圈,余光瞥向序璟的手,悄然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飘来的花香,几乎让她手中的落凡尘活了过来。
祝虞垂下眼,眨巴几下,“序璟,那你觉着他唱的,该是作何解释?”
序璟沉思片刻,“别的我套不出太多,但我觉着,这一定与五年前柳夏儿的事情有关,如仙子所说,眼下一切的确是看不透。甄琮山叫我们将他院里的水给消了,可怎么来的他却不提只言片语,他家大业大,并非不可择府别居,眼下却死心塌地住在这,想来其中定有文章。”
“很有道理。”祝虞道。
眼下没有佐证,硬想下去也是没用,祝虞暂时抛开甄家的事情不谈,没头没脑问一句,“序璟,你也很喜欢落凡尘吗?”
“啊?”序璟一瞬蒙了,“我……还好,怎么突然问到这里来了?”
祝虞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瞧我折了朵什么?”她举起手中的花转了转,冲序璟笑。
序璟原在认花,后来眼神便不自觉总是往旁边飘,他揪紧了手,侧头移开目光,“仙子的手很巧。”
祝虞:“嗯,我也觉着。”
——“那个,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我们两个破了这个府里的阵了,你们若是要走动,去戏园什么的,可以行动了,我和灵芝去看柳老伯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