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我没跟着过去,对所有一切并不细知……”
船划到江中心,月光从江面反射上来,将这夜里照的也是亮亮堂堂。
但雪蚕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她听言一双如一汪池水的眼睛像一把弯刀,似要破了这人的胸膛掏出心来看着讲的到底是真是假。
发丝被她挽到耳后,原本被遮住的光亮重新打在了二人脸上。
雪蚕稍稍收了力气,将身子离远了身下的人,嘴角的一抹抹笑意不知实在嘲笑这少年,还是自己。
“是么,我是真搞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少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动弹,在这凉夜里头上居然滑下一滴豆大的汗珠。他呆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喉结上下滑动,可他这嘴刚张开又干巴巴闭上,到嘴的话便也重新咽回了肚子。
“你说你是偷跑来太仓的?”雪蚕突然画风一转,她直起身坐到少年身边,周身寒气散了,变回最平常的样子。
“是……也不是。”
依旧在打马虎眼。
雪蚕对着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索性闭了嘴不想再说。
二人间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氛围变得颇有些微妙,而这景灯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依旧像个娇滴滴的闺房女子,不愿抛头露面。
“我说,那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应该不曾见过吧?”
雪蚕望着平静的江面,还是没忍住问出这个顾虑。
刚开始她以为这人对她定是抱有歹念,她一向不爱和世家公子打交道,而他的家族姓氏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突然跑出来先是送了几天礼后又爬人家墙最后说是爱慕已久,是个人都会心觉奇怪。
但这几天试探下她又没寻出什么不对劲……
雪蚕转过头十分平静问道,“老实说,我该是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而那不该有的一点点感情,还是……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看着那张藏在面具里却能窥见他人影子的脸,一时哑语。
少年目光澄澈,见面前姑娘这么一说还略歪了下头有所不解,和那一抹被突然问及心意的羞涩混杂在一起,此外便不夹杂任何的意图。
雪蚕盯着这双眼睛,突然像是想通了,释怀地叹了口气。
“抱歉”,此刻,她终于……感到了一丝丝愧疚,“是我多嘴,你不必在意。”
而这份愧疚在她那颗在一年前初次跳动的心里,小小破开了一个得以让他人慢慢靠近的小口子。
“我……”
没有逃避,这一次少年目光灼灼,坦坦荡荡主动将话讲了下去:“五年前,在太仓。”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搁在腿上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情,似乎这一刻的话他已经在心里准备了许久,“那年的元宵节,我与父辈有事来到太仓,正巧碰上街道上举办花灯游行……我从未见过那种场面,一时犯了迷糊和家人走散。”
他慢慢道来,语气又轻又缓,似乎是怕惊动了水里浅眠的鱼儿。
而那注视着女孩的眼睛和这语气一样,早已是柔得能拧出水来。
“我心里着急,像个无头苍蝇跌跌撞撞在人群中游走,原先漂亮的花灯的光芒在我眼里变得光怪陆离,晃晕了我的眼睛,我一时没看清路,撞到了一户人家的姑娘……”
……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将相邻而坐的二人卷入其中。
*
小摊上点了灯的油纸透着黄澄澄的柔光,各类形状花色挑得人是眼花缭乱。
那时雪蚕忘了为何在和爹娘赌气,慕瑶和柳拂衣不大会安慰人,生疏地带她上街逛花灯,一路买着各类灯只为讨了鼓着小脸的她欢心。可正生着闷气的她,硬是不愿接过柳拂衣递来的讨好的兔子灯。
而因她不领情,这一连串的小灯笼最后全塞在流着鼻涕只知道傻乐的二宝手里。
那时的她瞧着弟弟这张傻脸,不知为何只觉更加生气,手里扑闪着小团扇就说要回家。
可碰巧这路中央走来了群游行的队伍,龙形的数尺大灯活灵活现被几十号人便唱便舞着过来,挡住了她回身的路。
“雪蚕你看,是龙啊!”
柳拂衣乘此机会轻拍女儿的背脊,哄着她去看还会忽闪着眨眼的龙头和一节一色闪着七彩的龙身龙尾。
好面子的姑娘强装镇定死不抬头,跟在她脚边和个小豆芽的二宝十分捧场拍着手喊着:“龙,好漂亮的龙!”有意无意骚动她的内心。
“切,不过是灯罢了,有什么好看!”
她嘴里嘟囔,可仍是口嫌体正装作不经意抬起眼。
发着金光的龙身正巧在此时划过,伴着锣鼓喧,被举着扭动的龙身如同真从神话抽身降临于世。
一时间,她像是被抽走了一切感官,遮掩小情绪的团扇从脸前不经意挪开,“砰——!”一声巨响,恰时的绚烂烟火在此时点亮了她那双明亮的双眼。
……
“抱,抱歉!”
而就在此时,她突觉有人鲁莽撞到了她的腰间,随之而来的歉声混杂在一声声的烟火爆炸声里。
被搅乱了雅兴的姑娘扭过脸,就这么毫无防备撞入了一双同样清澈,却带着傻气的眼睛。
……
……
独属于今日的夜空为画卷,一身桃红亮过满天的烟花。
焰火,花灯,五光十色的颜料顷刻间,泼满在这张独一无二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