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正蹲着扯断纠缠的桑树根,泥屑顺着指缝簌簌而落:"总得让张安见见太阳。"
"太阳要落山了。"
"那我们动作快些"
桑树枝桠勾住三人的衣角,又被发狠扯断。肥沃的腐土被刨出深坑,最后一缕夕阳正舔过沈念发间的草屑。
森白指骨刺破湿土,半片头盖骨上粘连着艾草根破土。
"这么多!"庄可怀的手中拿着的桑树条砸在露出半截的肋骨上,惊飞桑枝间栖息的夜枭。晚风卷着新鲜土腥漫过山岗,无数艾草在渐暗的天光里伏低身躯。
他们身葬永夜,他们溺于暗渊。但此刻—他们重见天日。
桑树林外突然炸开凌乱的踩踏声,熟透的桑果在人群脚步里爆出紫浆。
熟悉的老妇人杵拐杖劈开艾草丛,杖头还粘着几片破碎的桑叶:"好大的狗胆,原先想着放你们一条生路,可你们偏偏要寻这处死路。"
二十几个村民的草鞋碾碎满地艾草,三人背靠背。
“沈念,沈兄怎么还不到啊?”
“应该快了。”
早在一炷香前。
庄可怀挖着土,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问:“沈念,我们这么大动静,万一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怕的就是他们发现不了。”沈念碾碎手中艾草,青汁染上指尖。
庄可怀讪讪道:“他们人多势众,我可打不过。”
“加上我...”何元道。“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怕什么,沈安然快到了。”
暮色把桑树枝变成无数悬空的枯指。
"论胆量不及你们万分之一!"庄可怀突然踢飞脚边腐土,几只藏在艾草里的蚱蜢无辜遭殃。
老妇人枯槁的手掌屈起,红色细纹露出。她冷声开口:“拿下。”
村名愈逼愈近。
直到——
"我看谁敢!"
暮色最浓处,半截断裂的桑枝正插在众人脚前,断口处还淌着新鲜汁液。
马蹄踏碎艾草的脆响声响起。沈念望见——谢长川正勒住缰绳,马鞍侧面的铜扣正刮落几颗青桑葚,身后跟着二十余士兵。
"当心迷烟。"沈念话音未落,谢长川应了一声,给其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目光。
老妇人枯枝般的手指折断手中木拐,这群乌合之众很快就被士兵按住。艾草汁混着汗腥味漫上鼻间,她冲着一行人嘶喊:"郁妃娘娘定会要你们好看....."
"郁妃?"庄可怀突然出声。"郁妃娘娘早就不在了!"
老妇人猛然昂头,浑浊眼珠映着漫天飘落的桑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明明..."她残缺的牙缝里挤出诅咒。"你们且等着......"话音突然被士兵塞进嘴里的艾草团堵住。
“修撰,这群人该怎么办。”
“带回去。”
*
桑树林被傍晚的风吹得沙沙作响,谢长川正踩着满地艾草巡视,突然被士兵打断。那年轻士兵喘着粗气,靴子上还沾着湿泥。
"北边山坡挖出座坟..."士兵咽了下口水。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墓碑上刻的是..."士兵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景山公主..."
四周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桑叶落地的声音。
谢长川虽是后来调进京的,但周围几位少年对这个封号再清楚不过。
尽管几年前那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可人脑子里的记忆烧不掉——当时沈安然刚和君余言换了庚帖,转眼沈家就被牵连得削爵夺职。
她的尸骨早就在那场大火中消失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
还是说......
“带我去看看。”半响,谢长川说。
沈安然面色不是很好看,沈念走到他身边轻拍其肩。
没一会,一个土坡出现在众人视线。
"就在这。"断裂的碑身爬满青苔,上面写着一行字“景山—清远四年秋分-至残阳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