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去见宁宇,是因为她一直忘了一件事。在宁宇案庭审前,宁宇曾托他的律师给佳佳妈妈带过话,后来佳佳妈妈把那些话告诉给了陈知,她说,宁宇如果坐牢了,他会在牢里见到熟人。
当时陈知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也不确定这话是带给她的还是给佳佳父母的。
后来她就把那些给忘了,直到爸爸死了,她才又仔细琢磨起那两句话。
宁宇说的熟人,是爸爸吗?
可是爸爸和宁宇虽在同一所监狱服刑,但他们并不在一个监区,而且宁宇怎么会认识爸爸?是谁告诉他的?还是他们本来就认识?
陈知想不出来,她决定去见见宁宇,她觉得爸爸的死也许跟宁宇有关。
*
津南郊区。
这里杳无人烟,一眼望去,笔直马路,无车无人,只有两排白桦树。
白色树干,成层剥裂。
白桦树,象征着生与死的考验。
津南市监狱。
来之前,陈知已经提前预约过,也通过了申请,到了那,她请警察叔叔帮她通报一声。
警察对着电脑查了查系统,发现叫宁宇的服刑人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来探监过他了,陈知不是他的直系亲属,警察叫了个狱警,意思让他去问问宁宇,见不见陈知。
狱警问完出来,点了下头。
陈知进到会见室时,宁宇还没有被带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等待,在两根铁栏杆之间,她透过玻璃往里看。里面空旷阴冷,和外面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爸爸在那冰冷的世界待了四年,焦虑,抑郁,头痛,他是怎样度过那一个又一个黑色难熬的夜晚的。
他强撑着,只是为了等到自己高考结束。
门响了,宁宇被狱警挟着戴着手铐脚铐走了出来。
走着的人面庞瘦到脱相,两腮凹进去,眼睛突出来,虽是光头,但陈知还是能看出他头上有着零星的白发,像是少白头那样。
要知道,宁宇仅仅比陈知大了两岁,但陈知看着他,觉得他跟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没什么分别。
看见陈知的那一瞬间,宁宇笑了。
他目光幽幽盯着陈知,表情阴森可怖。在他眼里,此刻的陈知犹如那被夹子捕到的猎物,被鱼钩钩住的鱼,被粘鼠板粘住的老鼠。
他,抓住她了。
陈知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他面相变了,但感觉没变,只是看着他,陈知就觉得恶心反胃。
宁宇举起电话,笑眯眯道:“陈知,几年了,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放在大腿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抖着,但拿着电话的手却异常平稳。
陈知恨声道:“宁宇,看你现在的样子,也算是得到报应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不论是在梦里还是脑海里,这个人不断地出现着,不断地提醒着她,她告诉自己,不能忘了宁宇,不能忘了宁宇是怎样想捅死江哲的,又是怎样毫无人性的杀了佳佳的。
宁宇表情阴狠起来:“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我根本不需要坐这么久的牢。”
“这是你应得的。”陈知倾身上前,直视他,厉声道,“宁宇,我问你,我爸爸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宁宇脸上的阴狠蓦地转变为嘲弄。
他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你爸死了啊?”
眼底腾地冒起一层火焰,陈知攥紧拳,眼睑通红,手上的电话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她捏爆粉碎。
“我再问一遍,我爸爸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她声嘶力竭喊道。
宁宇依旧散漫笑道:“你觉得有关系就有关系喽,随你怎么想,你怎么想都是对的,女人嘛,就应该哄着,是吧?”
嗓子干燥的如皲裂的土地,陈知吞了下口水,天热,汗渗出来,碎发黏在脸颊处的皮肤上,她努力缓下情绪,镇静道:“宁宇,坐了这么久的牢,你还是没有一点点悔改的心吗?”
宁宇歪着头:“我悔改什么啊,要悔改的是你,是你把老子害到坐牢的。”
陈知在心里气笑了:“你就是个人渣,社会的毒瘤,你活着真是浪费资源,浪费空气,浪费一切。”
宁宇冷哼了声,接着猛然凑近玻璃窗,恶狠狠对陈知道:“陈知,等着吧,等我出去,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别想躲,你在哪我都能把你找到。”
从她来见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成功的抓住她了。
想逃?
大概是逃不掉了。
缠绕,他会像毒蛇一样紧紧的缠绕着她,永远。
宁宇面目狰狞地笑起来。
狂妄,恶毒,暴虐,他的脸诡异的如同最邪恶最残暴的魔鬼。
不。
他就是魔鬼。
他笑着,直到后面的狱警过来制止,他才有所收敛。
陈知拳攥的越来越紧,手上指甲早已深深抠进了肉,要是没前面这层玻璃隔着,她早就一拳打到宁宇脸上了。
她点着头,满眼都是恨意:“好,宁宇,我等你出来,我会让你和景溪给死去的人偿命。”
宁宇眼神变得玩味:“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们偿命,看看是我们先死,还是你和江哲先死。”
江哲?
少女双眼瞳孔猛的一震,白皙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涨红,胸口起伏,周遭空气变得稀薄,她就快要无法呼吸了。
看着她那生气的模样,宁宇不禁又阴冷地笑了起来,这次狱警没能制止他,只好把他强制拉走了。
“啪”的一声,电话被重重放下。
陈知瘫在玻璃窗前,底下的手被指甲抠的到处都是血迹,拿着电话的手烙下两条紫红色的印记,嘴唇抖得像筛子。
太恨了。
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杀了宁宇。
虽然宁宇没有完全承认,但陈知认定了,爸爸就是他害的。
她一定要他偿命。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