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哥哥会教我吗,这个成语?”
“以后。”
很快,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
“谈情说爱可不是这么用的。”
十一年后,Bryan再次听见了这句话。
他紧紧盯着男人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电梯门缓缓关闭,两扇门即将吞没那个背影,他按了开键,走出电梯,大步追上前面的人。
冬天的清晨雾蒙蒙的,周珞石穿过一条花园小径,来到车旁。一瞬间的并肩,他垂下眸目测出了身高差,大约三厘米。
身边的人显然也在做相同的估量,似乎有一丝丧气。
周珞石唇角微勾:“谁让你不喝牛奶?”
说完,他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扣上安全带。
Bryan在原地站了两秒,拉开车门上车,在零点五秒内,他的目光迅速掠过车饰、储物箱和手刹,没有口红,也没有暧昧的香水味。他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
周珞石似乎压根不担心他会找不到路,上车后就双手环胸靠着椅背,泰然自若地闭眼补觉。
Bryan沉默地发动车辆,深呼吸平复怒气。
他在气他自己。
他在最无力的年纪被一群黑衣人押送到A国,见识到了顶级财阀家族的势力是如何惊人。金钱,武器,监视,武力,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一次次逃离,一次次被捉回,地下室里的惩罚,鲜血,暴力。一次次的尝试与失败并未让他放弃,真正让他心死的是几张照片。
“You can’t go back to someone who doesn’t want you to be back, my young master.”荷兰管家指尖轻轻敲击桌上的照片,微笑说道。
照片上,他日思夜想的哥哥与一个女人并肩谈笑,手里提着新鲜的蔬菜。
另一张,英俊的男人与美丽的女人坐在餐桌前,桌上有一束花。
自那之后,Bryan沉默地开始接受管家安排的一切,体格训练让他的格斗技巧变得纯熟,严格的饮食搭配让他的身体发育迅速。一天中有数不清的课程,枪/支组装、射击、格斗,金融、信托、期权,数不清名词从陌生变得熟悉。禁止上网,禁止外出,禁止与外人交谈。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想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那时哥哥念大二,察觉了他隐秘又直白的爱恋,冷落了他整整两个月。他冒着暴雨在宿舍楼下等了三个小时,获得了哥哥冷淡的一瞥。
而后他在被窝里磕磕绊绊地背《春江花月夜》,感受着哥哥的体温,一遍遍地说,哥,请您理我。
春江花月夜,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只记得一句了。
可怜春半不还家。
失去了学习中文的环境,没有人与他说中文,他的中文坏得太快了。
他的沉默与服从令掌权人满意,渐渐的,他获得了一些自由。他暗中蛰伏,算计,布置,终于在第七年抓住了一个破绽,一举控制住掌权人,将权力的交接彻底提前。
他只是想回来看看,问问他朝思夜想的人,那年选择放弃他时,是否有过犹豫,哪怕是一丝。
他本以为经历过血腥、暴力与挣扎,他已彻底心灰意冷,心硬如铁。
可他居然在委屈。
“弟弟,你的中文已经完全坏掉了。”
“你的成语也完全坏掉。”
他竟然在为这两句话而委屈。
为他时隔多年仍被这个人轻易牵动心弦而委屈。
他想说,怪谁呢?
Who is to blame?
Bryan紧抿着薄唇,车速如飙。
一只手伸过来,指尖敲了敲他的手臂:“四十。”
手臂如过了电一般的酥麻,他踩了刹车。
“前面右转。”周珞石看了看腕表,“现在是九点三十,和客户约在十点。五分钟后到事务所门口。如果你想和我说话,我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一路沉默,五分钟后,车子停在逢春心理咨询事务所门口。
Bryan降下车窗,熄了火,沉默地松开安全带。
周珞石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局面,并不说话,只悠悠地把座椅调低,更舒服地倚靠着。他摸了摸烟盒又放开,似乎觉得今天抽得太多,便只是拿了颗薄荷糖嘎吱嘎吱嚼来吃了。
九点五十。
“谈情说爱。”Bryan终于开口,“你说不是,哪里合适呢?”
车内光线不足,周珞石看着他:“你的理解是什么?”他语调沉稳,语速偏慢,像他在面对客户时那样的耐心。也是过去那些年里从未有过的耐心。
“Hug and kiss, in the dark.”Bryan慢慢地说,“就像,你与班长,那样做过。”
“Your first kiss……”他一字一句,“夜晚,对吗?化学集训,标准间,你生气很,第二天。”
知道自己的中文被嫌弃,他克制地一个词一个词往外吐。
周珞石耐心地听着他一个又一个不连贯的词语,末了竟有些惊奇地笑了一下:“你看见了吗?”
Bryan只当他是默认,顿时全身紧绷,咬牙切齿:“No.”
“没看见,就不要瞎猜。眼见为实,这个词我应该教过你。”周珞石看了看表,距离与客户约定的时间只差五分钟。他拉开车门下车,“初吻是被谁偷的,你不是最清楚么?再教你一个成语,贼喊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