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辞盈深吸一口气道:“弟子不知。”
“那便是没有证据。”曲延韬道。
祝辞盈不吭声,表示默认。
冯见山坐不住了:“她没有,我有!”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冯见山拿出一块石头:“算半个吧。”
他招呼纪飞白过来。
纪飞白甫一接过石头便发现它的特别之处,是留影石。同时,他明白师尊的意思,没有犹豫,往里输送灵力。
留影石的中心冒出一个光点,光芒缓缓向四周扩散直至包裹整块石头,然后像粒子般倾泻而出,在半空中快速组成一副画面。
几道模糊的人影一瞬间变得清晰,是当日在戒律堂的场景。留影石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展示出来。
于伯英的脸色霎时惨白,无比难看。
周明冉忍无可忍上前两步,与祝辞盈并肩而立。虽在弯身行礼,说的话可是连讽带刺:“都说于长老是少阳宗七位长老中最公私分明的一位,今日一看,以强欺弱专横无理倒是做得熟练。”
“师姐。”祝辞盈伸手护在她身前。
周明冉哪里在乎什么长老的脸面,她只在意谁欺负了自家师妹:“盈盈别怕,你师姐我长张嘴就是用来吵架的。”
“噗。”纪飞白笑出声,头顶立刻挨了冯见山一巴掌。
“明冉,不得无礼。”玉隐真人将折扇收至腰间,迈步。于殿中央停下脚。
师尊亲自下场,周明冉心里有了着落,双臂环在胸前等着看好戏。
“我自己的徒弟我了解。盈盈无法自证魔气的根源确实是她不知内情。”
“但我知道。”
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揭开,玉隐真人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十七年前,我游历至湘州南部的一处无名村庄,那里的数百位村民被妖魔联手屠杀殆尽,怨气冲天。我与他们展开一战,不曾想杀到最后一只大魔时,坍塌的废墟里突然传来孩子呜呜哇哇的哭声。我分神之际,大魔乘机钻入她的身体再不肯出来。”
他的语气沉下来:“那孩子年仅一岁,因为我的疏忽而背负如此沉重的业力,我如何能对她下手?所以我在她体内下了一道封魔印,束缚大魔,防止他作乱。”
做完这些,他原本是打算找户人家养活这位可怜的女孩。可当他把孩子交出去时,那孩子抓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他方才意识到,或许是和她有缘,或许是她黑黝黝的大眼睛满是自己的身影,玉隐真人心软了。
“我将她带回宗门收作弟子,亲自教养十七年。她颇有天赋,勤奋修炼,道心稳固,怎么就成了与魔族勾结的叛徒?”
玉隐真人的心一阵刺痛。他并未想过让祝辞盈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他期盼她能平安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
“况且,带她入宗前,我征求过宗主的意见。”
最后一句话令众人神色各异。
平静的,惊诧的和感动到哭的。
灵鸟擦擦眼泪,缩在谢让尘肩头。
面具之下,青年薄唇微微抿着。
祝辞盈的心脏重重一跳。果然!她开天目内查丹田时便有怀疑,师尊一定知道她身上的秘密——那道血咒。
周明冉挠挠头,怎么也想不到师尊会丢出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合着盈盈不知道,自己也被瞒了十七年!
纪飞白和冯见山几乎快要抱在一起,哭上一哭。天道不公,盈盈这身世也忒坎坷!
曲延韬接话道:“诸位,无论你们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祝辞盈并无过错。正如她所说,她没有与体内的魔气勾结,反而意志坚定,勇敢地和他抗争到底。此次的事,全都是意外,不再追究。”
“我与玉隐真人早前商量过,为防此类事件发生,再加一道封印。”
曲延韬一步步走下台阶。凑得近了,祝辞盈都能看见他眼角的细纹。
“我去看过挽青,她的伤瞧着是重了点,其实全都避开了要害,再调养一两日就好全了。”
曲延韬双手叠在一起,身体微微俯下:“我在这里代她向你致谢。”
祝辞盈忙侧身避开:“宗主客气。与魔抗争是弟子应做的。”
“你的精神应当得到嘉奖。”曲延韬欣慰地笑笑,“我正式宣布,恢复祝辞盈这次宗门大比的成绩,名次,包括蓬莱岛秘境试炼的名额。”
“希望你能代表少阳宗大放光彩。”
祝辞盈怔了怔。忽觉今日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与师尊师姐重逢的喜悦,清白得证的舒爽以及得知自己身世时的滔天恨意混做一团,令她忘记回答。
还是周明冉摇摇她的胳膊,祝辞盈才回过神,肃然起敬。她道:“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事情告一段落。
李文元指指门口拄拐杖的粉衣青年,疑惑地问:“他是谁?为何戴着面具?”
祝辞盈神经一跳,赶在所有人开口前摸两下右耳朵:“他是我二师兄。早些年师尊在外边收的,并未正式入宗。我二师兄脾气有些古怪,不爱与陌生人讲话,更不喜欢以真面目示人。前段时日,他在苏州遇见师尊,师尊恍然间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徒弟,就顺道带回来了。”
“这些都是师姐跟我说的。”
冷不丁被提到的周明冉:“啊对,没错。”
玉隐真人摸着下巴,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虽然时间隔得有些远,但确有这回事。你们看,我光顾着处理盈盈的事,都忘了先跟大家介绍一下。”
纪飞白悄悄用手肘戳戳自家师尊,小声地问:“师尊,你不会瞒着我也在外边有人吧?”
冯见山二话不说,赏他一记暴栗:“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在外边有人?万一让你师娘听见误会我怎么办…要不是你师娘疼你,我给你收一屋子师弟师妹。”
再说,玉隐真人的品味何时变差了?他徒弟穿的都是什么?啧啧啧,咋跟自家这臭小子的品味有点像呢?
曲延韬却是看了谢让尘许久。
祝辞盈最担心的便是他。谢让尘是他的徒弟,两人当是十分熟稔的关系,哪怕有面具遮挡,身形也是改变不了的。
祝辞盈生怕他看出端倪。
半晌,曲延韬平静地问:“叫什么名字?”
“江槐。”谢让尘压着嗓音答道。
曲延韬收回目光,哈哈一笑:“江槐,欢迎你来到少阳宗。不过,既是玉隐真人的徒弟,便是我少阳宗的弟子。记得去知行司登记挂名领取门牌。”
谢让尘点头。
祝辞盈长长松一口气,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安定。
还好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