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线,随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敢问医者如何?”那小丫鬟在旁边轻声询问。
忍冬如实相告:“倒不似疫病,像是陈年旧病发作了。”
“是。”那丫鬟一口回道:“我家夫人是有旧疾,若是医者能医好夫人,我家必有重谢。”
忍冬利落的打开药匣子拿着药:“重谢倒不必,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侍玉。”
侍玉。
忍冬一怔,随后将药递给她:“可有熬药的工具?”
“有。”
忍冬掩去了悲伤的神色。
二人在不远处熬起了药。
“贵府后院可是姨娘做主?”忍冬不禁出言。
侍玉面色露出一抹尴尬,方家的丑事,就算不是人尽皆知,城里的人也知道个一星半点。
方家正室膝下一儿一女在举家逃难时不慎走丢,再无音讯,柳素自此悲伤过度,落下了病;却也巧,方府姨娘膝下也是一儿一女,自此方家家主方时逐渐的偏宠陈姨娘,又因家世不得扶正,也怕落得个刻薄结发妻的名声,不肯绝婚;故此方府正室在府里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活着令人难受,死了更好,也能全了方时的名声;不过在陈姨娘看来,柳素倒不如继续这样半死不活,也好比方时续弦,能不能扶正自己还不一定,万一续弦个厉害角色,岂不是没她好果子。
侍玉也不好在背后说主人家是非,缄口不言。
忍冬见她不回话,就又换了个问题:“夫人这病有多久了?”
“大概六七年了吧。”
“一直是你伺候?”
“不是,倒一直是夫人身边的嬷嬷侍候。”
“那为何不是嬷嬷跟来?”
二人沉默。
忍冬道:“我知道你不好说主家是非,但若是我能治夫人这陈年旧疾呢?”
“你我并不相熟,况且主家之事奴婢也并不知道多少。”
“无妨。”忍冬说:“只不过你须得实话实说,贵府夫人这病,心病占大半,我了解清楚了也好对症下药,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是。”侍玉说着。
一炷香后二人给柳素喂了药,忍冬叮嘱道:“待夫人醒过来后,不必跟她说我来过。”
侍玉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忍冬将常用的药给侍玉留下了一些,刚起身一走,便听见一队士兵跑来布令道:“奉命将诸位贵人安置到行军帐中。”
随后手一挥,就有士兵上前将人抬走了。
转眼已至晌午。
医者们聚在一起边吃讨论着病情,就坐在士兵之中,连个桌子都没有,只能蹲在路边,人人毫无怨言。
卫无尘和舒疆席地而坐,往嘴里扒着饭,丝毫不顾形象。
舒疆指了指忍冬:“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
卫无尘看去:“桑家的那个。”
“正是。”舒疆道。
卫无尘没吭声,咽下最后一口饭道:“你同方家的婚事有谱吗?”
舒疆顿时沉了脸色。
朝代更迭,新旧联姻,强强结合,可舒家和云家也是需要一个纽带在中间需要维系。
舒家的舒妃的母家,皇后云氏的母亲是方家的姑奶奶。
“这亲事是方家厚着脸皮提起的,又不是我舒家主动,少泽倒不如操心操心自己,眼下正是乱点鸳鸯的时候,我自是不怕。”舒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家又不只有我一个。”
吃完饭,忍冬听他们互相争论吵得头疼,便起身想要回家。
离家门口远远的还有两丈的时候,便听门口的士兵长枪前指,斥声道:“出门者不得归家,速速离去!”
什么?此前并未有人告知啊,忍冬懵了,刚想上前询问,便被舒疆负手挡在了身前,下巴微微扬起:“医者都在商讨,为何你就要回家?是谁教给你这样的规矩?”
忍冬就算是在不服气也得行礼道:“原是不知不得返家,望将军海涵。”
他舒疆是什么大缸吗?怎么桑家人一个两个的这么喜欢让他海涵。
忍冬转身的时候,舒疆刚好瞧见了她腰间何行送的匕首,出言问道:“你这匕首倒是不错。”
忍冬闻言道:“回将军,友人相送。”
“不是你家女君?”舒疆追问:“我瞧着你这模样,你家女君没教你防身招式?”
忍冬低头:“诚如将军所言。”
舒疆笑了起来:“那你这友人也不是很熟,送你匕首你也不会用啊。”
“是奴婢愚钝,始终学不会。”忍冬回着:“将军见笑了。”
一是她自己太笨始终学不会,二是桑姮,对于某些方面她属实是没什么耐心。
舒疆带着忍冬往前走着:“走吧,现下出来的医者都不可回家,另有安排的去处,你随我走吧。”
忍冬快步跟了上去。
医者被安置在了伤者营中,单独支起的帐篷,中间砌起矮墙,高到胸前。
忍冬在舒疆身后,亦步亦趋,心不在焉,舒疆往身后斜了一眼,嘴角勾起,毫无征兆地停住了,忍冬不察,直直的撞了上去,刹那的气闷鼻尖的酸痛,让她下意识的发出声来,她揉着自己的鼻尖。
“你这女娘,医人不上心也就罢了,走路也不上心,还不如在家中好好呆着,出来作甚!”舒疆负手说着。
忍冬闻言跪在了舒疆脚边:“将军所言甚是。”
倒也不辩解,这下倒让舒疆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勾了勾鼻尖:“你没什么想说的了?”
“奴自小跟在女君身边,本以为医术已经炉火纯青,出府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奴这小小的医术不好在诸位大师面前班门弄斧,故此将大师们的话记在书简之上,在心中慢慢回味,不料竟冲撞了将军,恳请将军责罚。”忍冬娓娓道来,说的很有道理,可她刚刚心中所想又有谁知道。
舒疆实在是尴尬得面上有些绷不住,原本想找忍冬的晦气,没想到是把自己扔到了尴尬窝,他清了清嗓子:“那你刚刚为何不直说?”
“冲撞将军本就是奴的不是。”
“起来吧。”舒疆说。
“谢将军。”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便问:“你当时与家人在何处失散?”
“西郡。”
西郡。
舒疆闻言细细的打量起她来了,他抚着下巴,挠了两下,看着她有些眼熟,开口又问:“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忍冬摇了摇头:“奴与家人走散,摔到过头,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在西郡失散,也是女君说是在西郡遇到的我,她说当时奴的衣服虽破破烂烂,却并未遭到他人毒手,想必是刚失散不久。”
“身上可有凭证?”舒疆承认他是觉得忍冬可怜,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除了怜悯之外,更多的是什么,种子已然种下,静待发芽。
“并无。”忍冬说。
二人一路聊着,舒疆指着一处帐子道:“日后你就在这里吧。如若有事就去营口找我。”
“谢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