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桑淮归同他们都不一样,他好像并不在意那些身外虚名,他不登高台,只谈现实。
你同他谈天下之大,浮云众生,他可以和你谈;可他若跟你说地中的粟,水中的藕,没人能说的上来。
就好像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跟你指点江山,胸怀壮阔,只有那么一个人默默的敛声静气,他关心地里有多少粟,水中有多少藕,明年有多少人能吃饱饭。
所有人的志向是宰辅,他的志向是救民。
天下之大,人何渺渺,每个人的路就如同千万条蜘蛛吐出的细线一般,清晰明了,交错如麻,但每一根都有每一根清晰而
有明确的线。
有的人想要长成一棵树,却总会有种种的阻力强制着他成为旁的什么东西。
独独只有桑淮归,他孑然一身的来到这个世上,竹杖芒鞋,一蓑烟雨,不怕!
远处的桓圳带着换岗的军士来查勘这边的疏通情况。
走近后,桑淮归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桓公。”
桓圳拧了拧眉,声音犹如山间之清泉,实在是与年龄不符。
细细看去,手上虽沾着泥土,却十分清秀,不像是长期持刀握剑之人,倒像是一个执笔书生。
“你是....?”
“汝平伯桑敬义之侄桑淮归。”
桓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听说过桑淮归的名字,定安城全城的世家公子里,众星捧月的是裴修霁,人如其名;
可公孙丘对桑家的男君的评价只四个字:天赐此才。
桓圳颔首,问起了桑淮归对此事的看法。
桑淮归顿了顿,缓缓开口。
半晌,
桓圳掩去了神色中的赞许,对他淡淡道:“明日你来寻我吧。”
他重回朝堂,若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话,那便让桑淮归成为这一柄划破长夜的利刃吧。
桑淮归一时喜不自胜,满脸欣喜,掩了倦色,难掩喜色,规矩的道了声喏。
桑淮归与众位大人道别,转身走着,一旁的裴云婕正巧抬头,快步跟了上来。
“男君可还好?可要用些吃的?还是直接去歇息?”一上来裴云婕关心的询问。
桑淮归有些困倦到了极致,极其疲惫的捏了捏鼻根,转头望向裴云婕,还是压了压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劳烦,平和道:“裴女君,我有些乏了,恕淮归失陪了。”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明日要去面见桓公了,要连夜写出一篇良策才好啊。
裴云婕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伸出的手,没迈出的步子,空空的落了下来。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不过没关系,至少见到一面了,不是吗?
裴云婕自我宽慰,他忙碌了一夜,想必早已筋疲力尽了吧,裴云婕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里面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如今城内遭了乱,还没有完全安置好,可司马恪如今一身光鲜亮丽的和桑嫣在外面一走,倒引了不少人侧首,可走了没多远,司马恪光鲜的衣衫也到处都是泥点子了。
司马恪同桑嫣闲扯着,桑嫣隐约中感觉到了他有一丝不自然。
桑嫣不知司马恪何意,闲聊了半天,也懒得费心思去猜了,待到二人走到一稍僻静处,便直言道:“男君,恕桑嫣直言,男君有话,但讲无妨。”
司马恪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佯装随意的挠了挠头,别扭极了。
桑嫣见人不说话,微微一笑:“既无事,桑嫣失陪.....”
“女君且慢。”司马恪赶忙拦下,说罢垂了垂头,后退了一两步与桑嫣拉开了些距离,他朝着桑嫣的背影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女君勿怪,恕长陵唐突。”司马恪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桑嫣转过了身:“男君既知唐突,便不必再讲。”
一句话又将司马恪给堵了回去。
司马恪吞了吞口水,沉气道:“今日长陵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长陵直言,长陵心悦女君,若不是遭此一遭,只怕长陵已经上门提亲了。”
桑嫣被这话吓的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冒昧的与女君相见,便是只想同女君多呆上一呆,多问一句,女君可否有婚配?”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灾后重建和筹谋如何抗时疫,他的人生大事,只得他自己上心了。
桑嫣消化着司马恪的这些话,强撑着泰然起来:“自古婚姻大事,凡都逃不过一个门当户对。”
“桑嫣乃一介孤女,自是不敢高攀。”桑嫣说的委婉。
“我心悦你,怎算高攀?”司马恪有些焦急,他瞧得出来,桑嫣并不相信他的话,而且带上了些疏离,他不知道该如何同桑嫣说清楚他的心意,巴不得将整颗心都挖出来给她看才好。
桑嫣见他还不明白,索性将话说了出来:“我阿父,阿母虽亡,可我并不是无人可依,桑嫣虽人卑言轻,却也是不愿意为人妾室,男君这话日后不必再说了。”
司马恪愣了愣,额头青筋欲显,话就从嘴里滑了出来:“谁人说要你做妾?”
这话着实让桑嫣吃惊。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日后嫁个老实本分的荫封公子哥都是福分了,怎敢宵想司马家,且不说一个小小的汝平伯,就算是迎郡主,公主那都是应该的。
这等好事又怎会落到她桑嫣的头上。
桑嫣听见这话,脸上未见半分的欣喜,人说出来的话,若是不切实际,就当它随着风散了,人说的话尚且不可全信,男人的话,更不可信,桑嫣想得明白,也看的透彻。
她不会痴心妄想。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君还是莫要打趣桑嫣了。”
“你还是不肯信我?”司马恪失望透顶,沮丧至极:“女君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敢喜欢?若是女君愿意我愿扫平万难。”
“桑嫣只求一个安稳。”
司马恪扯下来身上的玉玦,递到了桑嫣的面前:“女君若是不信,我们便以此为凭?”
这样的体己物,若是交到了别人手上,代表什么,桑嫣还是明白的。
桑嫣笑着:“男君还是收回去吧,桑嫣虽无父无母,但家族宗老还在,婚姻大事也是自己做不得主的。”
“男君勿怪。”桑嫣切了切身:“失陪了。”
司马恪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桑嫣走后,司马恪细细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自己似乎太过孟浪了,只盼着日后有机会亲自道歉才好;
不过,他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