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之愣了许久,呼吸也不禁急促起来,菜名,长相,还有官家小姐,一件件罗列在一起,慕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难道是故人?
她看向一旁的男人:“你说她是官家小姐?”
男人正痴痴的看着后厨忙碌的身影,闻言头也不回道:“还是之前听她喝多了说得,什么出身大户人家,不知是不是吹牛……,不过啊,这长相这气质,啧啧真是绝了……”
慕之脑中的想法对她的冲击极大,有一瞬间她恍然间竟想起了自己失散多年间的姐姐。
方才少妇的身影,和自己记忆中的姐姐的身影重合又散开,时隔多年,记忆中的阿姐早已模糊,她看不真切,也分不清两个身影,却无法克制的想要将两个身影融合。
“母亲真坏,不让我爬树,还不给我吃糖,阿姐你也坏,把我爬树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我再也不理你们了,哼……”
年幼的自己躲在后花园的一个假山缝隙里,一边往小河里扔石子一边流着泪嘟囔母亲和阿姐的不好。
她今日偷偷爬树去掏鸟蛋的时候被阿姐看见了,阿姐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害得她挨了好一顿的训,还断了她三天的糖。她怕被人看见自己哭,只能躲到这里一个人伤心。
当然了,她也想让她们找不到自己,等到她们找不到自己着急时,再跳出来哭诉。
母亲最是心软了,见她这样伤心,一定会恢复她的糖果点心。
她这样想着想着就抱膝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四周漆黑一片,她吓了一跳,连忙从假山中爬了出来,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啊……母亲,阿姐你们在哪里,媱媱好害怕……”
她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兽,在后花园里来回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天太黑四周有没有灯火,没跑几步她就被绊倒,新换上的衣裙也在夜空中传来呲啦一声响,似乎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趴在地上,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母亲,阿姐我错了,我再也不爬树了,我再也躲起来了,你们不要丢下媱媱,媱媱好怕……”
“媱媱?”
一侧忽然传来一个女声:“媱媱是你吗?”
她扬起泪眼模糊的小脸看向声音的方向:“谁在哪?”
不远处的月洞门口,一个少女挑着一盏灯笼正向她这边走来,待看清地上的人是她后,脸上的惊惶之色终于消散,她带着几分欣喜将年幼的慕之从地上扶起。
“媱媱真得是你……”
年幼的慕之看清眼前人后,张开手扑到了她的怀中;“媱媱好怕啊……”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缓缓拍着慕之的背,轻声安慰道:“媱媱不怕,芷蕙姐姐在这呢……”
“芷蕙……姐姐?”
慕之从梦中惊醒,她看着眼前的屋顶,呆愣了许久,她想起来了,她一切都想起来了。
那个少女不是母亲,也不是姐姐,她是芷蕙阿姐,是慕之姨母,也就是她母亲的姐姐的女儿,
她外公沈重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是她的母亲,而大女儿就是慕之的姨母,早年嫁给了前朝孝成帝的第一位太子宇文仁,可惜宇文仁因病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就是她的表姐宇文芷蕙。
她记得姨母在前朝覆亡前一年病逝了,当时母亲念表姐年幼无人照料便将她接了过去。改朝换代之时,母亲带着她们出逃,芷蕙阿姐也是跟她们一起的。
后来她们逃到明州时已是一无所有,母亲和芷蕙阿姐迫于生计只能外出找吃的,她和阿姐就是在那时被人贩子掳走的。
慕之坐在床边思绪飞速运转,若是她真得是芷蕙阿姐,那她应知道母亲的下落。
慕之想到此处,思路也渐渐明晰起来,她立刻从床上起身,推开房门就要去找她问个明白。
不想,刚打开房门便与岑琛撞了个满怀。
“诶……你怎么样?”
岑琛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
慕之现在满脑子都是母亲的下落,她推开岑琛圈住她的手,道:“没时间跟你解释,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她说着又要往外走,岑琛再一次将她拉了回来。
“都这个时辰了你想去哪?”
慕之的脚步骤然顿住了,她扬起头,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四周阒无人声,整个宅院只有自己的房间,和隔壁的书房还亮着灯。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子时,已经三更天了!”
慕之看着天色,喃喃道:“三更天了呀!”
面摊估计已经收摊了。
岑琛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关切道:“你到底怎么了?黄昏时候从外面回来就和丢了魂一样,回到房间就躺在床上蒙头睡觉,现在又……”
岑琛见到她这幅神情,以为她知道了昭宁郡主的事,一时接受不了,晚上连家都没回,就在隔壁书房点起了灯,一边看书一边听着她的动静。
此刻再见她沉默不语,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他脸上的焦急之色愈深,但又不敢表现太过,只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做噩梦了?还是……”
“不是……”
慕之回过神,拉住了他的胳膊:“城东,就在距离这里三条街的松石巷口是不是有一家秦记面摊?”
岑琛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问懵了,反应了片刻才道:“是,是啊……”
慕之缓缓的靠在了门扉上,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喜交加的神情,许久之后她才喃喃道:“真得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