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便被徐轸喝道:“我怎么教你的?召你来是军务,你应称军职!”
慕之的怒火顷刻涌上了脑门,心中暗骂他今天这是发了什么疯?念及老钱不在,此刻顶嘴便是一顿打,她生生将窜上来的怒火咽了下了去,改口道:“大帅,唤末将何事?”
徐轸沉声道:“你前晚去哪了?”
“我前晚在镇北陉的望楼值夜!”
“胡说!昨日早上有人在镇北陉附近发现了北戎人的尸体,你怎么值得夜?”
“我前晚一整夜未曾合眼,一直在望楼盯着镇北陉口,并无异常……”
“撒谎!”
徐轸捡起桌上的马鞭站起身,指着她怒道:“你说不说实话?”
慕之见他拿起马鞭吓得脸都白了,她吞了一口唾沫,强撑着辩解:“我确实未曾离开望楼一步……”
“还敢狡辩!”
徐轸甩开手就是一鞭子,马鞭打在札甲上,啪的一声响。慕之被抽得向后侧方退了好几步,扶着椅子才将将站稳。
而她一直压抑的怒火也被这一鞭子彻底点燃了,扬起头直直的盯着徐轸:“我说了我一直在值夜,你为什么不信我?”
“还敢顶嘴?”
徐轸将马鞭拽的嘎嘎作响,他看了眼慕之身上的札甲,怒吼道:“卸甲!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慕之倔劲上来,也顾不得怕不怕,疼不疼,立刻解开身侧的系带将札甲脱了下来,梗着脖子道:“既然我什么你都不信,那你就打死我吧!”
“你……”
徐轸气得咬牙切齿:“好,我成全你!”
这父女俩一个脾气,火气上来都是不管不顾,徐轸接连挥的三鞭都用了力,他本就是武人,每鞭子下去都是照着皮开肉绽打的。
慕之只觉背后的皮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一般,疼得她一时没上来气,透骨的痛感使她想要痛呼出声,但又被她倔强的压了回去,只余泪水在眼眶里盘旋。
徐轸打完,复指着她问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我哪都没去,你让我说什么?”
“你……我打死你!”
徐轸抬手又是一鞭。
“说!”
这一鞭子下去,慕之疼得整个人都在抖,却在喘过了那口气后依旧不肯求饶:“我没有!我没有擅离职守!”
徐轸抬手又要打,不防这时堂外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且慢”
慕之回头,只见钱兴气喘吁吁的站在院中,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抬袖不断擦拭,喉间哽咽道:“钱伯……”
钱兴上前一把扯徐轸的鞭子扔到了一边。
“你干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
徐轸怒气未消:“明明她……”
“她怎么了?我去问了北边问了,那几个北戎人是从东北边的葫芦口过来的!”
说着,钱兴身后的葫芦口守将上前施礼道:“前天夜里,确有几个北戎人翻越葫芦口附近的山岭,末将看他们人并不多,不似犯边,抓了个舌头一问,说是追着什么人来的,便没有点燃烽火,只是命传令兵会宁朔城报信,不成想,传令兵半路被潜进来的北戎人夺了马,又受了伤,是以耽误了信报,请大帅责罚!”
徐轸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见自己沉冤得雪,慕之终于委屈得哭出了声,她抹着眼泪问:“大帅可是弄清楚了?弄清楚末将便先告退了!”
她说完也不待徐轸答复,捡起地上的札甲跑了出去。
钱兴瞪了徐轸一眼,转头对守将道:“你先下去吧!”
“是”
转眼正堂内只剩了他们两人,钱兴才埋怨道:“你这当爹的怎么能不问清楚就打?”
徐轸自知没理,又不想承认,埋头说了句:“她顶嘴!”
“那也是像你!”
钱兴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她扔到镇北陉守了一年多,每日吃住都是和那群浑小子一起,守夜,巡查,操练,她没告过一日假,说过一句苦,动辄还被你训来训去,你平日不是最讲恩威并重吗?怎么到了她,就变成了一味的责骂?”
徐轸被他训得没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半晌,钱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知你对她寄予厚望,但她才多大,刚刚十六岁,你这样逼她,万一逼出个好歹,你对得起沈王爷,对得起死去的郡主吗?”
说起亡妻,徐轸心中一阵酸涩。
“我知道,可我……我也是没办法,她是沈家最后的血脉,当年岳父临终前,特意嘱咐我要匡扶社稷,救民水火,可我……”
钱兴是知道他的意思的,三十多年前北戎犯境,南下掠夺五十余州,直取帝京,社稷存亡之际是徐轸的岳父,时任中境兵马大元帅沈重打退了北戎,收复了河山,累功封王,虽盛名在外但也功高盖主。
后来新任孝成帝对沈重猜忌尤其甚,帝将失和致使河朔节度使周鼎有机可乘,勾结北戎和西胡妄图颠覆社稷,天下再次大乱。
只是这次沈重没能挽救河山,最后抱恨而终,徐轸继承沈王爷遗志驱除鞑虏,再次扶社稷于危难,却遭卿州萧氏窃国,留在京城的沈王遗属被一网打尽,当时徐轸人在北境鞭长莫及,徐轸两个女儿,逃回来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徐轸此时不禁红了眼眶:“这些年来,我夙兴夜寐,却眼睁睁看着萧贼篡逆,社稷倾覆,现在只龟缩在朔北,我……对不起岳父大人,也对不起郡主……”
钱兴听着听着没了声音,抬眼见他垂着头,知道又说到了他的伤心事。很难想象平日一言九鼎,威震北境的朔北徐轸,竟然也会英雄气短。
钱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不差,沈王爷在天有灵不会怪你的,只是对媱媱……你万不可再行打骂,要循循善诱,那孩子性格像你,死倔死倔的,弄不好你小心抱憾终生。”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徐轸。
“她平日最喜甜食,朔北物资贫乏,这点心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你给她带去吧!”
徐轸知老钱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一时喉咙发紧。
“老钱……”
钱兴将点心塞到徐轸手里,说道:“怎么?你冤枉了人还不去哄哄?你想她一辈子不理你?不过……”
钱兴咂咂嘴:“这会儿她指定在自己房里骂你呢!你先别去,等过会儿她气消了,你再把这个给她,她吃了你的东西就不好意思再和你赌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