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荷茗道:“五殿下的生身之父是恩贵傧主子,贵傧主子待五殿下之恩,五殿下怎能忘怀?说出这些话的人,想必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弃亲生母父,五殿下实在不齿与这样的人为伍。”
咸安帝微微发怔,失神道:“是啊。若是为了尊贵的身份…”说着轻笑两声,“这几日前朝有人提起,将镇儿正式记在定贤皇后名下,现在看来,倒未必合适。”
任荷茗却笑着挽住皇贵君的手:“但那是五殿下的事。茗儿年幼丧父,父君与父傧对茗儿这样好,茗儿若是视父君与父傧如生父,母皇可万万不能觉得茗儿忘恩。幸而茗儿嫁给了五殿下,否则就是厚着脸皮,也想要让父君收茗儿做义子,这般才是父君名正言顺的儿子,才能时时侍奉在侧。父君可嫌弃茗儿?”
皇贵君垂眸温柔地望着任荷茗,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道:“若是父君肚子里的,是个像你这么乖巧可爱的男孩儿就好了,偏生这个调皮鬼儿整日在父君肚子里折腾,怕是个不省心的女孩儿。”
说着,他微微抬起眼,那双素来平和坚毅的眸子不知变了哪里,竟有一丝柔怯之意:“陛下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儿?”
萧氏的遗孤,长安军的主帅,即将封后的皇贵君萧纯钧生下的女儿,一出生就有数十万长安军士站在她身后,咸安帝最最看重的皇权也不得不为之动摇,这样的皇女,是极其危险的。因此,咸安帝已经暗中吩咐礼部缓办册封皇贵君及封后的各项准备,理由找得好听,即是皇贵君高龄有孕,难免凶险,一切待生下孩子后再说,但恐怕若真是生下女儿,她就会找借口不封皇贵君为后,甚至连皇贵君之位的册封礼也不给,如此不名正言顺,这孩子也就算不得嫡女,便可用薛镇压制。
咸安帝微微犹豫片刻,却见皇贵君垂下眸子,道:“臣侍明白,自己无才无德,皇子也就罢了,恐怕教养不得皇女,请陛下到时在宗室中择选德隆望重的世家,将这孩子出嗣。只求每年元春,让臣侍见一见这孩子就好。”
恩贵傧道:“哥哥这是孕中多思了,哥哥是皇贵君,又没有犯什么大错,陛下哪里有将嫡女出嗣的道理?”
说话间,却见皇贵君修长的睫毛湿润,格外漆黑,一滴晶莹的泪珠欲落未落,他发觉自己落泪,即刻将脸扭向一边,欲盖弥彰般地擦去,他向来是无坚不摧的,乍然这般脆弱,虽然不是那种柔弱楚楚的风姿,却格外惹人怜惜,恩贵傧更是急切道:“哥哥万万别哭,您身子弱,太医特别嘱咐了不可忧思,这孩子来得太不容易,若是哥哥一哭动了胎气,伤到了可怎么好…”
任荷茗即刻向外头道:“快去请太医来!”
咸安帝叹息一声,探手将皇贵君拥在怀里,道:“从前你是多坚强的一个人,就算是见骨的伤口,也不曾听说你皱一皱眉头。如今果然是做了父亲的人了,朕一个字没有说,竟然就哭起来。你的眼泪一掉,朕的心都要碎了。”
说着又转而握住皇贵君的肩,郑重与他对视,道:“朕知道你要这个孩子有多不容易,朕也是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嫡女,如何舍得将她送出宫去教养,让你日日见不着她?你放心。”
任荷茗听她这般说,总算放下心来。
这腹中孩子未知男女,为图吉利,不能说这孩子是皇子,虽然咸安帝许诺的是将来将皇女养在身边,但其实,今日这一番做戏求来这许诺求的只是一个让这孩子出生的机会,若是皇子,自然简单,若是皇女,咸安帝下手去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总要比将胎打下来难一些。
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心下冷笑。
咸安帝自己的孩子,竟然要他们这样费尽心机才能保住。
咸安帝哄过皇贵君,到底皇贵君有身孕,不便伺候,随便寻了个借口也就走了,走前还不许皇贵君起身行礼,一步三回头地,做足了深情的样子,皇贵君含笑目送她离去,忽然一转头呕了一声,任荷茗慌忙拿了青花瓷瓶去接,皇贵君利落吐出两口酸水,帕子抹过唇边,淡淡道:“真是恶心。”
任荷茗见他难受,连忙安慰道:“父君吃些酸的压一压,听说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
皇贵君只笑笑,道:“是。习惯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