忬贵君与惠贵君岂能坐视不管,只见惠贵君盈盈起身,举动间是数十年作舞的功底,金丝绣成的百只蝴蝶好似在菖蒲红的覆纱上扑闪翅膀荧荧飞舞一般,纤细洁白的手指持着酒杯,艳丽的笑颜间是欲滴的妩媚:“陛下。今岁恰是臣侍伴驾的第三十年,臣侍敬陛下一杯。”
咸安帝“嗯”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依旧是心思沉沉的模样。
忬贵君虽不曾说什么,却看向下头,阳陵郡王会意,牵着任荷菱走上前来,含笑道:“儿臣携侧君任氏敬母皇一杯。”
任荷菱脸色并不好,但他极力平和神色,貌状无事地敬了酒,咸安帝倒是落了目光在他身上,也饮了一杯,道:“你也过来,让朕看看。”
任荷菱应下,便是站在任荷茗身侧,咸安帝打量着他二人,含笑道:“不错,不错。任泊峻有福气,得这一对钟灵毓秀的好儿子。若不细看,当真是如双生子一般。”
任荷茗与任荷菱,相貌确有六七分相似,在有些人看来,甚至像得难以分辨,不甚相熟的人时常有一时认错的时候,不过任荷茗曾问过薛钰,薛钰却说他二人长得丝毫不像,她可以轻易分辨得十分清楚明白。
无论如何,任荷菱站在任荷茗身边,任荷茗便觉得有些不自在,一则他有孕在身,任荷茗不愿离他太近,免得牵扯上什么,二则任荷茗不敢与他一同受咸安帝审视,生怕咸安帝看出些什么,偏生二人究竟是兄弟,任荷茗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躲着他,正要找理由避一避,忽然间任荷菱便探手过来挽他,道:“茗弟近来可也太忙了,自哥哥有了身孕,还没有一次过府来看我呢。”
任荷茗有些无奈——过去干什么?万一再有个胎动不安,去担个罪名么?
却也只有勉强笑道:“实在是王府事多繁忙,父君身子不好,五殿下拼杀于边疆,不能承欢于母皇膝下,弟弟唯恐父傧心中不安,总要多给母皇父傧请安尽孝才是,想着哥哥既是弟弟的好哥哥,必定可以体谅,这才疏忽了哥哥。”
任荷菱笑着道:“你今日多陪我说几句,便饶过你。”
任荷茗本想拒绝,却见任荷菱双眼坚定如寒钉,仿佛别有他意,且他实在需要一个不和任荷菱一起被咸安帝审视的借口,无奈由着任荷菱拖着他离去。
离开众人视线之后,任荷菱便松了手,任荷茗也松了一口气,两厢无言,直至踏入偏殿落座。任荷菱靠在锦枕上,抬手缓缓抚过隆起的腹部,淡淡道:“你新出嫁,执掌偌大一座王府,一会子皇贵君出事,一会子王府又起火,年节下更不得个消停,已有些日子没回过侯府了,想来不知道家里的事罢。”
任荷茗忙得厉害,确实不见得事事盯着,只是听说祝氏很是得宠罢了。
任荷菱微微仰头,更显些弱态,可见近日来,他忧思沉沉:“祝氏已有了身孕,只是现下还未及三个月,并未外扬,我知道时,已是他陷害我爹爹要害他珠胎,大刀阔斧地收拾了不少下头的奴才不说,还将爹爹撵去了外头的庄子上。”
任荷茗微微一愣:祝氏已有了身孕?那是好事,只是也不是小事。原先提出与他结盟,是为了帮助任蕴琭争得爵位,但若是祝氏也生下女儿,按理来说,这孩子也是任泊峻的嫡女,虽身份上稍差一筹,也未尝不可承继爵位。看任荷菱这个样子,他是真的急了,毕竟就算是这孩子,论起来也比区区一个奴才出身的姜侧侍所出的任蕴珪要尊贵许多。任荷菱说的话听听就可以了,毕竟以姜侧侍的性子和受宠程度,任泊峻既然认定他要害祝氏的珠胎,不大可能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爹爹,但想来你也知道,绝不能让祝氏生下女儿。”任荷菱侧眸看向任荷茗,口中每一字都锋利极了,“只这一桩事上,我们联手做了,往后的事,各凭本事。”
任荷茗同样侧眸看他,双眼寒冷如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话?”
他不答,任荷茗的目光落在他掌下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如今怀着身孕,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如何能这般轻描淡写地,就要杀死另一个父亲腹中的孩儿?更不必说,那孩子也是你未出世的妹妹。你难道就不怕这事教你自己的孩子听见?就不怕损了福德,遭上报应?”
任荷菱冷笑一声,笑容中些许凄态,好似吐出血蕊的白梨花朵:“你不必惺惺作态。你我难道不是兄弟,说到底,又有几分兄弟之情?难道你会精心为我谋划,助阳陵郡王登上皇位,再助我登上后位吗?若是祝氏生下女儿,一心要让那孩子继承爵位,你难道能够甘心,难道不会下手除去?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现在做了干净。”
他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姿态薄弱若冷风中的花朵。任荷茗看着他,平和道:“你我是兄弟,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打这样的阴毒主意。”
任荷菱蓦地站起身来,衣袖一甩,拂起香鼎中轻软的香灰:“任荷茗,你这般清高,不过是你运气好身为侯府嫡出,现下做了正君,兰陵王府只有你一人罢了!若是你和你姐姐也不过是庶出,难道容得下祝氏的孩子!”说着,他露出冷笑,面颊上浮起两团红晕,显出一种怪异的凄艳和冷毒,“我倒要看看,你能干净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