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陵王只当没听见地道:“小妹夫冰雪聪明,本王与你说话若是绕弯子,反倒是看不起你。幽云…不,长安一军,皇帝若是能紧握手中,必定是国之重器,若不能,自然是心腹大患。长安军是数十万条性命,但若是真有人利用它起兵造反,祸乱中原,恐成惊世之乱,十数年之内都未必能够平息,期间若是燕支等鞑虏趁虚而入,隐没的性命怕也不在少数。要除去长安军,的确是本王心狠,本王并不否认,但本王、老二与老四之中,若是老四登基,长安军一样必死无疑,你或许瞧着老二温文尔雅,但我们姐妹之中,数她冷透了心肠,若是她登基,只怕连钰妹也要一并杀了。本王愿意与钰妹定下君女协定,只要她不反,只要她同意在她之后的下一任长安元帅由本王指派,无论是谁,她都全力支持,那么她的有生之年便是与天并肩的长安王,本王必定与她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任荷茗定定看着她,旋即问道:“条件呢?”
郁陵王微微一顿。
任荷茗复又道:“郁陵王天潢贵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自是不怀疑的。只不过,既然是交易,郡王岂能只说好处,不提条件。”
郁陵王手中的血玉把件一旋,凉凉道:“北境苦寒,定君腿脚不好,恩傧年纪也不轻了,恐怕不方便由钰妹接到府上奉养,不过本王也不忍心就此令恩傧骨肉分离,来日他老人家若有中意的孙辈,本王觉得,留在宫中教养极好,也好让他一享天伦之乐。”
任荷茗只觉得月光寒凉,明晃晃地令他头晕目眩,透骨生寒,眼前只见郁陵王鲜艳的薄唇一勾,笑道:“自然,也未必就要嫡女嫡子。女子花心,总会宠爱些别的男子,本王可以和郡王君约定,只要郡王君能说动钰妹站在本王这边,若是郡王君舍不得,便让别的男子生下钰妹的长女就是,凡是郡王君不喜欢的孩子,本王都可以下令接到宫中来,孩子年纪小,总有个三灾两病的不是?本王保证,长安王世女,只会是郡王君的女儿。”
任荷茗于是知道,郁陵王为何要冒险单独见他这个妹夫。
若是只想说服薛钰站在她这一边,她大可以让郁陵王君来做说客,如今郁陵王亲自来,便是因为,倘若薛钰真与她结成同盟,自然也要留一手防备着她,最有可能的便是要求由任荷茗的母亲担任兵部尚辅甚至兵部尚书,这自然会大大削弱郁陵王君的势力,是郁陵王君和他背后的陈氏所难以接受的。
任荷茗望着她狭长美艳的双眼,问道:“郁陵王君才为王主诞下麟女,王主便如此狠心么?”
郁陵王轻轻笑笑,道:“小妹夫好生聪慧。不过你还小,且情势不曾逼到那一步,如今只知妻夫是同盟,尚且不知,你与钰妹最终代表的利益未必一致,图穷匕见之时,即便是妻夫,又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陈箐他,早已在本王和家族之间做出选择,在他不惜背叛本王、伤害本王的那一刻起,原本就是婚配得来的那点感情就算是殆尽了。往后妻夫之间所余,不过一些算计罢了,若有利益一致,便同仇敌忾,若有可利用之处,便不吝利用,若有一日利益相悖,刀兵相见之时,也不必惋惜,仅此而已。”
任荷茗不料郁陵王竟这般剖白,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说得云淡风轻,然而言语间,她银白的齿自鲜红的唇间透出来,仿佛刀锋一般闪烁着冷酷的寒光。任荷茗明白,她这样说,除却另有目的,便是——她当真不再在乎她与郁陵王君之间的情谊了。
不过,也不难想象,那位她不惜顶着言官进谏也要大办丧仪的云侧君,她大约是真心在意过的,亲手挖开他的坟墓,却只能救下二人的孩子,这样惨烈的痛之后,与郁陵王君的妻夫情分的确难以再续,两人还能生下嫡女,任荷茗已是佩服。
说着,忽然,郁陵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若有利益相悖的那一日到来,兰陵郡王君,你以为钰妹会如何选择?”
任荷茗只别开头,道:“郡王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还请郡王给在下些时间。”
郁陵王提这种请求,本就知道任荷茗无法轻易答应或拒绝,明知道任荷茗这般说是有些搪塞拖延的意思,她也只是点头,轻轻拂开柏枝离去。
郁陵王离去良久,任荷茗都还觉得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