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任荷茗又随着薛钰去了一趟坤宁宫,但一直守在那里的兴陵郡王君说,闵皇后病情实在不好,此刻虽然醒了,但仍不便薛钰入内拜见,薛钰只是又在坤宁宫外行了一礼,便留下许僖傧和朴慧质二人回了会宁宫。
此后不久,建陵郡王入宫的消息便传开了。
任荷茗同薛钰走至鸣竹殿外时,正遇见候着的郁陵郡王、兴陵郡王和另一位皇女服色的女子——想来就是五位皇女中,任荷茗唯一尚未见过的阳陵郡王。哪怕是远远看去,阳陵郡王果然是极出色的女子,貌美之极,能看出与相貌清丽的咸安帝及后宫第一美人忬贵君的相似之处,蟹壳红色泽蜀锦皇女常服以金丝满绣鸾纹,在日光下折开华贵又温润的光,盈然衬出她的明媚姿容,正如此时欠缺的春光,是处处都令人觉得温柔端方的女子,比起郁陵郡王的阴艳,兴陵郡王的清冷,建陵郡王的虚风假月,薛钰的清澈如水,似乎要明亮夺人一些。
任荷茗瞧见薛钰负在背后的手微微紧握,明白她是担心自己,可是事到如此,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任荷茗沉下气来,薛钰则含笑上前行礼道:“钩姊,镇姊,镝姊。”
“哦,是老五呀。”郁陵郡王勾唇笑道。
兴陵郡王淡淡道:“小五。”
阳陵郡王则含笑道:“五妹。”
三人虽都是或平静或含笑的模样,然而此时此刻三人聚于鸣竹殿外,目的不言而喻。
鸣竹殿是咸安帝日常起居的殿宇,多生修竹,春寒之中,四下一片幽静的深青,因此瓷盏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伴随着咸安帝的怒斥:“孽女!你素日里好玩弄风雅不务正业也就罢了,朕对你期望不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养肥了你的胆子,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丢朕的脸!”
转过回廊,便能看到殿门敞着,建陵郡王跪在下头,只穿着一袭素衣,鬓发微湿,还沾了几片茶叶,颇有些狼狈。
咸安帝一袭家常杏色便服,润亮颜色更加显出她此时因暴怒而红涨的面皮,忬贵君也是家常装束,海棠红的纱裳外头披着雪貂裘,玉簪花钿,云鬓松挽,纤白的双手环镯玎珰,连忙扶住咸安帝,劝道:“陛下凤体要紧,切莫动气。”
咸安帝怒道:“僖傧呢?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一旁一位年轻宫女着满绣衣裳、细白面皮,正是御前大总管冯岚,即刻回话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已经着人去通知了,实在不知怎的还未来。”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些的宫女便出列拜倒,稳稳地回话道:“陛下恕罪,今日定君主子腿伤复发,不能为皇后主子侍疾,僖傧主子自请代班,侍疾人多事忙,半点怠慢不得,应是料理完了皇后主子那头的事便会即刻过来的。”
咸安帝闻言,明白许僖傧还未来的缘由,脸色稍稍好了些,而冯岚斜睨了那宫女一眼,没有说话。咸安帝又皱着眉问了一句:“定君的腿要紧吗?”
“回陛下的话,行走不得,但也尚可。”
咸安帝被打了个岔,没再说话。
此时门口的宫女见里头消停些了,四位皇女也都授意,才敢通报道:“郁陵郡王、兴陵郡王、阳陵郡王、兰陵郡王求见——!”
咸安帝抬眼看见廊下站着的几个女儿,双眼微眯,片刻才道:“进来。”
几位皇女进去行礼跪下,咸安帝并不叫起,目光落在了兴陵郡王身上,凉凉道:“是你命人把她从那地方带出来的?”
兴陵郡王沉稳道:“是。儿臣以为,不可将错就错,错上加错。”
咸安帝缓缓走到她面前,却是忽地一耳光扇在兴陵郡王脸上,咸安帝年轻时也是正经修习过武功与骑射的,手劲并不小,这一耳光下去又沉又响,打得兴陵郡王偏过头去,任荷茗没防备,不由得惊得一颤,好在他留在门口,并无人注意:“素日里,便是你太惯着她了,她做错什么事情,你都替她背着、兜着,她才越来越胆大包天,以至如今的地步!”
咸安帝这般说,任荷茗觉得兴陵郡王实在太冤。
也不消怎么费心去了解,便可知道咸安帝素日里做不得多慈爱的母亲,她更多在乎的是术势权柄,身边层出不穷的新宠旧爱占据的她的时间恐怕远超过她用来教养孩子的时间,不受宠爱的孩子所能得到的时间就更少了。郁陵郡王和兴陵郡王年岁只差一岁,但比余下几位皇女都要年长五岁不止,而郁陵郡王虽然是长女,但她性子不好,反倒是兴陵郡王更有些长姐如母的风范,虽然自己的生父也不过是个贵人,但借养父闵皇后的势,一直悉心照拂着建陵郡王与兰陵郡王两个出身低些的妹妹——说到底,任荷茗有些生气,明明是兴陵郡王替咸安帝做了她这个母皇该做的事情,咸安帝却要怪兴陵郡王做得不好,怎么不想一想,她自己做的是什么样子。
那厢兴陵郡王却只是平静地受了这一掌,端正而恭敬地行礼道:“母皇恕罪。”
薛钰即刻为兴陵郡王开解道:“母皇,镇姊不过是想着,不能任由钥姊在那地方待着,还请母皇不要怪罪。”
咸安帝对薛钰倒是多几分宽容,压下怒火只是略带不耐地道:“你还小,太重情分,懂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