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问心,跨过便得成二重镜;跨不过便心魔缠身,直至身死道消。
池雪霁与慕星枢对视了一眼,眉头一蹙,强压心焦缓声问道:“娘亲问你,你在雷劫里,看见了什么?”
慕重光沉默不语。
池雪霁心中越想越怕。她是经历过几次雷劫问心的修士,在面对心魔时,出手总是毫不犹豫。
因为她清晰地知晓自己的道在何方。
可现在自己的孩子因雷劫问心而生出心魔,她却比自己面对心魔都要恐慌。
“光儿,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声音不由得有些大了,岁越瞳孔微缩,小心地蹭了蹭慕重光。
慕重光抬手轻柔地将岁越从肩上挪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慕星枢也轻抚池雪霁的背心,低声道:“别吓着孩子。”语罢,他又看着慕重光,轻声问:“介意告诉我和你娘亲吗?”
岁越感到环抱着它的手臂有些僵硬。它抬头望着慕重光,爪爪很轻地踩了踩。
慕重光垂眸看它,小猫妖轻声道:“咪嗷。”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臂,算是给小猫妖回应。“我只是觉得无稽得很。”慕重光说,“我劫雷中,看见有人杀人夺骨。”
“杀人夺骨”四个字一出,眼前的两位真君顿时神色一肃。
“此事绝无可能!”慕星枢厉声道,“谁若敢做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便是和我慕家为敌!”
池雪霁一把抓住慕重光的手臂:“竟是剑骨让你生了心魔吗?娘亲向你保证,此世间绝无人能做这种事。”
她抓着慕重光的手越来越用力,说话间竟是有克制不住的杀气,令腰间佩剑一同发出低吟。
慕重光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说,它无稽得很。”
“不,既然雷劫问心,定是你曾遇到什么。”池雪霁笃定道,“现下纠结过往已经没有意义。光儿,你要坚信我们慕家与无拘门,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她一边说,一边扯下腰间白玉环,低头仔细地挂在了慕重光腰间。
“娘亲把这枚双鱼琉璃环给你,你安心佩着。”池雪霁眸色凌厉,“有娘亲在的一日,就能保你一日安宁。”
说罢,她不给慕重光拒绝的时间。拉着慕星枢振袖一挥,两人便消失在眼前。
只余声音遥遥而来:“我与你父亲去找你师尊,你与小猫在家好好休息。”
“呜喵?”岁越迷糊地看着慕重光,它还以为先前那两位长辈都不怎么在意自己。
慕重光重新将它放回肩上,随后又把双鱼琉璃环收进了乾坤戒:“无须在意。他们今日不会再来。”
他深深望了主峰方向一眼,才带着小猫回到观渺峰上面的剑庐。直到月上中天,池雪霁与慕星枢果然如他所说,没有再来。
“双鱼琉璃环,倒是好东西。她走到合体期,没了这个可不行。”魔纹心魔手指上勾着双鱼琉璃环,“伤在你身,痛在她身,好一个伤害转移之术。你说,你要是彻底堕魔了,她会堕魔吗?”
慕重光紧闭双眼盘腿而坐,双手结印神识相合,仔细运转着大周天。
魔纹心魔突然弯腰,他凑近了慕重光,几乎与他的脸相贴:“啊,我想起来了。她当初杀你时,道心稳固得很。”
“那让你疼痛至今的锁魂阵,就是雪霁真君的手笔啊。”
无论是剥骨还是锁魂,都是极残忍的法术。
可相比之下,锁魂却比剥骨还要令太虚界修者们厌恶。
对修者们而言,□□是可锤炼,亦可在迫不得已时抛却之物。但魂魄不是。
魂魄是他们的本真,任何施加于魂魄上的伤害,哪怕花费极大代价都未必能弥补。甚至轮回转世,都不能消弭。
“能亲手设下锁魂阵的雪霁真君。那般稳固的道心,又怎会因你堕魔。”
魔纹心魔舒心得哈哈大笑,一旁被困的白袍心魔却焦急不已:“她肯把双鱼琉璃环给你,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心的!”
“你莫要做出令自己后悔之事!你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一切都还可以转圜!”
魔纹心魔笑容一收:“转圜?如何转圜?!当死过一次不存在,还是……”他又凑近了慕重光:“全杀了,就过去了。”
慕重光紧闭的眼皮下,双眼不停的转动。
他运转的大周天已经凝滞,眼前却有一座大殿清晰可见。
那是万仞峰的心游殿。
那里有锁他魂魄的母亲,缚他肉身的父亲,挖他剑骨的师尊……
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
血色的狰狞与曾经的温馨交叠。
“竟是剑骨让你生了心魔?!”
不久前池雪霁的语调犹在耳畔。对剑骨,她竟有着隐隐的恨意。
她憎恨这个东西让她的孩子年少不得自由,她憎恨它让自己的孩子成了邪魔外道眼中的……一件法器。
你既恨它,又为何……要杀我?
你既杀我,又为何……
心游殿的每一幕,慕重光都不曾忘记。
紧闭的朱紫大门,暗淡的点着他魂灯的穹顶,还有……毫不犹豫发动阵法,却一直在哭泣的母亲。
你既杀我,又为何要哭呢?
母亲。
“你迟疑了?”魔纹心魔神色狠厉,“你有何好迟疑的?!”
“养育之恩,剔骨还之;杀身之仇,如何得报?!
魔纹心魔用力一掷,幻化出的双鱼琉璃环在识海内发出清晰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