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站在楼梯口,还是白日的妆扮,一身黑衣,就连鸭舌帽也是黑色的。只是摘下了墨镜,眼底映着昏暗的灯光,周身沾染了冬寒。看到林烟,他笑了笑,笑意却显得勉强:“我来讨一首曲子……但是,来得好像不太巧。”
“挺巧的,我正要去找你。”林烟退后一步,让出进门的路,“进来说吧。”
“找我?”徐行没有挪动脚步,仍站在暗处。
“想让你听听我新学的曲子。”林烟笑着说。
“那可真巧。”徐行沉下肩膀,走进了亮处,暖光落在俊朗的眉眼间,笑意变得明亮。
一曲《欸乃》,不过顷刻间。没有香炉为伴,没有烟缕点染,却隽永悠长,缭绕如秦篆。
余音散尽,林烟笑说:“‘拯救不开心’第七首歌,送给你。”
她自己也没想到,尘封的歌单会以这种形式更新。
徐行坐在地毯上,静静地望着林烟,从乐起到曲终。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巍州,如你所愿吗?”
“如愿。”林烟没有迟疑,深信于此。
“那你开心吗?”徐行追问。
这是初见时便想问她的,直至今日,徐行才终于问出口。
林烟的脸上常挂着笑,他却感受不到温度。
“我给‘开心’放了个假。”林烟弯起唇角,笑着回答,像一个满脸天真的孩童,尚未褪去稚气。可徐行看见她的眼底如雨后林间,升起淡淡云雾,云雾之后,传来飘渺的人语声,似低吟,若浅唱,“你看过「千与千寻」吗?”
徐行点点头,不知她的话外之音,他没有发问,而是静心聆听。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场景,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一个黄昏。正值深秋,凉意很重。那时的我,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身处其境,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惧,止不住的颤抖……直到,我成了「小千」……当我真正失去亲人,失去姓名,我才明白,那种痛感不是一瞬的撕心裂肺,而是长久的隐隐作痛……初三那年,妈妈得了癌症,检查出来便是晚期。爸爸不愿支付高昂的医药费。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瞒着我,已在两年前离了婚。那两年,妈妈为了支持我的‘艺术梦’,做了很多活计,还掏空了积蓄。妈妈想要放弃治疗,因为无力支付医药费。我说服她,卖掉了房子。我们一无所有,只剩下彼此。我学着像个大人一样,独自办理各种手续。我休学一年,陪妈妈走完了最后的时光。一年后,妈妈过世,我重回学校,继续学业,半工半读,直到今日。”
她的语气始终平和,无喜亦无悲,就像她的琴声——“不恨湘波深,不怨湘水清”。
“你看,曾经我以为跨不过去的那些槛,全都跨过去了。于我而言,往后余生皆是坦途。因为,我再也不会惧怕未知了。”
徐行恍然明白,林烟的弦外之意。
她从未提及的过往,对她而言,是永不会愈合的伤疤,每撕裂一次,便是鲜血淋漓。
今日道出这一切,不是为了寻求解药,而是亲手将自己研磨成解药,赠与他,疗愈伤痛。
“那些传言,你都听说了?”徐行的声音有点哽咽,他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眼前之人。
“对不起,我无意窥探你的过往。”林烟起身走进,蹲坐在徐行身旁,寒凉被暖意化去,她陷进柔软的地毯中,声音也愈加柔和,“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再坚持一下,都会过去的。”
请再坚持一下。
往后余生,皆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