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七师姐,我其实……”舞玖眼圈红肿未退,脸颊竟可疑地红晕了起来。
“其实什么?”舞七疑惑。
“……”舞玖目光闪动,隐去了一抹而过的复杂之色,看向她时双眸已趋于平静,“没事,一路顺风。”“好。”舞七应声道。
舞七换了身男装,将银剑别至腰间,天色已经大亮,临走前她向一个师兄打听长青派的位置,师兄告诉她长青派在浔阳出没,而她下山后一路南行便可到浔阳。
本来她可以趁着天亮下山,结果生生耽误到了寅时,天都快暗了 。
……因为她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山下虽说有各宗长老设置的结界与陷阱,但那是为了防止正派与仇家的闯入,普通弟子在长老们允许后上下山还是易如反掌的,沿着山路直线而行便可。但她舞七又不是普通弟子,她是废材中的末流,或许像怀云师姐之类的不小心踩入长老埋伏的阵地了,可直接破阵而行,但对她而言,光是阵四周的真气和原流,都能把她的五脏六腑来回倒腾个遍。
所以她只能利用轻功在林间的树枝和危峰的山石上来回跳跃穿梭,她原本以为身处高位看得更远,结果山间云雾缭绕,抬头一阵浓雾,低头一片树冠,什么也看不清楚。
“坏了,不会要下雨吧。”在舞七无头苍蝇似地在山间绕来绕去将近两个时辰后,她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里咯噔一下。
还好舞七的担心没有发生,兜兜转转,她竟慢慢分辨了山路,沿南而下,顺利下了山。
舞七脚踩在地面上时,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或许是在高空中跳跃得太久了,她竟有一种想吐的感觉。“这可不行。”她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必须要休息一会儿了。”
而此刻,离舞七不过数百米的林间,一个衣着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慢慢蹲了下来,他捡起了一片落叶,轻抚上面新起的划痕,清冷漠然的面容上慢慢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明明是看上去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伸出的手却粗糙干瘪的宛如耄耋老人“果然是这样。”他冷冷地开口。
“怎么了,徒弟?”他身旁的个头矮小的老年男子问道。那老人头顶半秃,稀少的银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眼睛没有瞳孔,竟是浑浊一片灰白,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和数不清的刀疤配上一双涣散的灰白眼球,格外地渗人。
“四处有真气的痕迹,看来不久前刚有人运气而行经过此处。”
“不可能!”老人动了动眼球, “此处危机四伏,陷阱遍布,如若有人经过,必定会踩中阵法,你我师徒二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我猜那人应该是用轻功从林间穿过的。”他看向树干,“因为树干、落叶上都有痕迹,唯独地上没有。”
“利用轻功来掩盖自己经过的痕迹吗?……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你我师徒二人待的这些天都没见着几个活人,我看此人多半是从白鹤山里下来的。”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把他杀了?”年轻男子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不可!对方身份和实力我们一无所知,绝不能贸然行事。”
“师父,我倒觉得那人像是个小角色,我们为何不把握机会杀鸡儆猴给五毒派点警告呢?”
“……即便是普通弟子也不能如此,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还没到主动与五毒派撕破脸的时候,不可惹事生非。”
“弟子遵命。”年轻男子起身,贴身的衣袍显得他身形颀长劲瘦,干瘪的手指缓缓摸向腰封下侧绣了暗黄色的“商”字的衣料,渐渐攥紧了拳头,“商”字被皱巴巴地握成一团。
……
“公子,此去南行是走山路还是走官道?”
“山路和官道有区别吗?”舞七理了理有些不太合身的黑色便服,这身男装是出行前她问舞玖借来的,舞玖身子比她娇小,所以她穿着略有些紧巴。
“官道路虽宽敞平坦,但无法直达浔阳,需要先东下过盛京,再西下至浔阳,长途迢迢。而山路临近直达但颠簸难走,价格倒是没差的,两种走法都是二两银子,一切全听公子定夺。”
“走山路吧。”舞七是在路途中遇到这个车夫的,她本来打算休息足够后,一路轻功而至,既然遇到了车夫,也就图个方便了。
“公子你去浔阳做什么?”车夫问道。
“到长青派拜师学艺。”舞七随口回答。
“那你还是很有眼光的,长青派可是四大门派中最受人追捧的门派,据说他们的掌门离华不仅武功盖世无双,而且心怀苍生大爱无私。”车夫侃侃而谈,“不过长青派还是在几十年前才最风光,当时离华不仅是长青派掌门更是武林盟主,派内四大宗主的威名江湖人士无一不晓,不单是圣上信以依赖的国派,更是无数江湖侠子向往的地方……这十几年到底是衰退了呀,无相派崛起的速度太快了。”
“……”舞七没有回应,掀起帘子默默看向外面的林间景色。
“离华和四大宗主们老了呀,近几年内也没有听过长青派的后起之秀了,倒是无相派少年英雄辈出,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的一位大弟子诛杀了许多魔教余孽,名字叫柳什么来着……哎呀,记不清了,但我个人认为想要求武的话,还是去长青派,毕竟老牌门派更靠谱一点。”
须臾,细雨如丝,淅淅沥沥,雨雾如面纱般轻覆着大地。
舞七将自己缩成黑色的一小团,眸色渐渐晦暗,只觉得车夫口中的“魔教余孽”异常刺耳,似是连车内都阴冷了十分。
“下雨了,车夫。”舞七落下了帘子。
“哎呀,真是倒霉……泥泞路可不好走呀,估计要晚到一些了,公子。”
“不打紧。”
这次下山除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外,她有着自己的私心,就是找到她的爹娘。
“那是一年冬天,为师在山下扫雪时,意外听到了你的哭声,在一处石堆里发现了你,怕林寒涧肃冻伤你,抱你进了屋里,想来也是一种缘分。”
之前舞七向师父询问关于她的身世,舞阳微笑着,轻抚她的发丝道。
她其实自己也清楚,她的武学天赋不高,在师父座下的三十位弟子中实力能勉强占到中流,但论整个五毒派,她是排不上一点名号的。
她也没有指望自己在武学上有什么高深莫测的造诣,下山历练,看尽繁花后,安居白鹤山即可。如果有幸能找到爹娘的话,她打算把爹娘带到白鹤山,让他们领略一下她长大的地方,她还会将冰水和舞玖介绍给爹娘,告诉他们这是她最好的同门,余光便在白鹤山长长久久下去。
雨声的确有易于入眠,虽说车程有颠簸,但舞七闭上眼睛,伴随着耳边轻柔的雨滴,带着笑意渐渐睡着了。
……
“公子,只能到这里啦。”不知过了多久,车夫的声音唤醒了她,“前面泥泞太多淹了路车子过不去,公子你徒步再往南走四五里便可到浔阳,据说长青派在浔阳南边郊的昆吾山上。”
“多谢。”
就在舞七下车后,刚往南走了两步,想等车夫走远了再运轻功时,“嗖!——”北面方向林间凌空中突然冒出一支利箭,直直地射向车夫。
“快趴下!”舞七冲车夫吼道,一跃而起,抽出银剑将利箭一斩两断,看向北方一闪而过的人影,“你且在这,我去追他!”舞七几步腾空跃至树上,冲向人影。
“啊!啊!啊!饶命啊!”车夫大叫,一脸惧意,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